她故事写作计划——青花釉里红
展览厅内人流如织。我有些忐忑的站在大厅一角,仔细观察着客人们的表情。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举办个人作品展,而且是在我那篇《南宋官窑陶瓷研究》引起巨大轰动之后。虽然我对我的“宝贝”很有把握,但仍担心落得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评价。
我的视线被一个曼妙的背影吸引住了,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真丝旗袍,身材纤细而修长。满头乌发拢在脑后,松松的捥了个髻,显得高贵而又神秘。在这一屋子仿古的坛坛罐罐之间,她悠悠然然的浏览着,像一只飞舞于花丛中的蝴蝶,稍一驻足即又飞开。我饶有兴趣的追随着她的背影,她的举止、穿着让我联想到民国初年的那些高雅脱俗的上海名媛。
终于,她在大厅角落的一个展柜前停下了,开始凑近了仔仔细细的观赏起来。我惊异于她眼光的犀利。那是我近年来最满意的作品——青花釉里红鱼盘,仿官窑真品。盘子中间红色的鱼古拙到像两把合拢在一起的红木粗齿梳子,精细的青花中间两条这样粗犷的象征手法的鱼,有一种强烈的不合谐的美感。但由于盘子太过小巧,以及摆放的位置偏僻,一直未曾有人关注过她。而眼前这位女士的表现,让我顿生如遇知音之感,于是,我快步向她走去。
未等我开口,她已转过身来,瘦削苍白的脸上神情散淡而平和。我连忙说:“夫人,您喜欢这个瓷盘吗?她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她直望入我的眼睛,淡淡的笑容里有种捉摸不透的深意。说实话,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也并不年轻,但在她的身上有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气,让我竟一时猜不出她的确切年纪。我只能说,这是一个灵大于质的女人。
“如果您有意,可以留下地址,等展览结束,我会把瓷盘送到您府上。至于价格嘛,可以再商量“。我突然很希望她买下我的青花釉里红,甚至不顾自己的语气像个急于推销货品的小贩。或许像我们这种搞艺术创作的人,即使赔本也不希望自己的作品明珠暗投。我有种感觉,这个鱼盘只有她才配得上。她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那好,我就要这个了,但我现在没有带那么多现金,等瓷盘送到再付可以吗“?她的声音轻柔而低沉,有种沙质的磁性与不容违抗的魔力。我连忙说:”那没问题,请问您哪一天方便“?我们约了时间,她留下了姓名和地址。
三天之后,我如约来到一幢古旧的别墅前。按了按门铃,来应门的是一位身材佝偻,年逾八旬的老人。我微笑着说:“老人家,请问胡碧荷女士是住在这里吗“?他警惕的打量着我,浑浊发黄的眼眸里满是戒备的神情。当看到我手中提着的包裹时,他竟有些无奈的苦笑起来。”她早就不住在这里了,而且,她也根本不需要你的东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奇怪的问道。老人喘了口气,继续说:”这些日子来,有好多公司给胡碧荷送东西,家具、电器,还有钢琴呢!你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包裹,算是运气好的啦“!我一时张口结舌,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开什么玩笑?难道……是个骗子“?”唉,她不是骗子,她刚从神经病院出来。说起来,她也怪可怜的“。老人感慨道,”胡碧荷是解放前一个大资本家的小女儿,这房子就是她们家的。刚解放那阵儿,全家都逃到台湾去了,她年纪太小,就先由奶妈带着,想过一阵子再回来接她,谁知这一走就回不来喽。文革那年她十九岁,刚刚考上大学,就被打成特务了,从那时候起,她就疯了……“
我呆呆的站在别墅前回味着老人刚才讲过的故事。落日的余晖静静的撒在我的肩上,胡碧荷回眸浅笑的样子又在脑海里浮现。她的旗袍、发髻,以及娉娉婷婷的姿态,就像我的青花釉里红,以一种与这个时代不和谐的美感,在岁月的流光飞舞中静默着,无限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