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赛第十周高中组冠军:《那树 那村落》
郑雨涵 杭州源清中学高三6班 指导老师 张钗
《那树,那村落》
外婆家在一个城中村,每次回忆我的童年,我都会想起一棵外婆家的山楂树。
外婆很会做山楂糕,每到了山楂成熟的季节,她便搬来一张板凳,踩在上面,手伸入山楂树深深的树桠,用剪子裁落一簇簇深红的还带着黄褐色小点的山楂。将这山楂冲洗后去核去蒂,加清水煮沸,打浆,再加蜜糖烘烤,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待成型时再切条。成功的山楂条软糯湿润,入口清香四溢。旧时光里,我最喜欢在秋日的午后,坐在这被打湿的树干下,捧一本闲书杂画,将山楂糕捻入口中,初尝时只带淡淡甜气,轻咬一口,夹杂着酸味的甜蜜在嘴中释放,既有果子的鲜味又有糕点的细腻。很快,一条入胃,手中不自觉又捏起一条……
我又时常在夏日的夜晚,顶着满头枝叶与繁花,与外公一人一把小木椅靠在家中前院栏杆边,他有时会泡一壶洋甘菊茶,就着满天星色将神话传奇至英雄传记娓娓道来。整个庭院便顿时荡漾起开花草香,暗香浮动,树影摇曳。家门口有一条小道,很窄,汽车只可以这边进,那边出。吃过晚饭的邻里们就聚在道上寒暄纳凉,虽然讲的都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话语,但自有一股温暖的微风在村中拂过。村路继续延伸是一个很大的池塘,澄明的溪水从山顶潺潺而下,流经村庄,部分汇入这里,外婆烧饭洗衣服用的都是这里的水。
可随着这个城市经济的发展,大量外地人员的涌入,村民们为了留住更多的租客,扩建了房子。池塘里的水不复清澈了,一到夏天,散发着恶臭,村民们都只有掩鼻而过。随意停放的车子、比比皆是的晾晒衣物,还有那肆意躺在路边的生活垃圾成为了这个村庄的常态。那时的我,也早已没有那么多时间长住在外婆家里了,偶尔回去,外婆还是会做我爱吃的山楂糕。所幸回忆真的不仅存储在脑内某个沟回硬盘之中,它可以是视觉的、嗅觉的、味觉的——外婆摘落做成糕点的不仅是山楂,更是在树上慢慢变老的记忆,每一次入口,我都能得到一种莫大的抚慰。
寒来暑往,山楂树上的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去年暑假我再一次回到童年的老地方,却有了不一样的发现。村道两旁贴起了“政府启动主城区城中村改造行动”的宣传标语,红底白字在风中微微振动着村落,这实在是件振奋人心的事。可渐渐地,我发现外公外婆的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了,额头的皱纹却越来越深了。我站在堂中,看门口大型切割机火星四射,尘土飞扬,很快,院子的铁围栏被拆了,用水泥浇筑的地面也被敲掉。突然,施工队的工人有点面色难堪地找外公谈话,我看着那院前斜出道路、还缀着一朵朵白色花儿的山楂树,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外公失望的表情比所有言语都更能传达出这个“协议”的结果,他并没有坚持要留下这棵树,甚至对施工队的方案没有一点异议。凉风中,他走过我身旁,张了张嘴却说道“再站一会吧,就要拆了”。我唯一可以回报疲惫的他的只有一个理解的微笑。很快,现在呆的老房子也会被拆掉,等待这个小乡村的是未知的命运。身在家乡,未曾离乡的我,为什么感到了一丝乡愁呢?
是夜,我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亮浸在夜晚,冷而酸,像一枚被吮的发白的核枣。这个村庄不眠了,替它醒着的不是月亮,而是明晃晃的大灯。没了山楂树枝叶的荫蔽,村路边寒涔涔的灯光如青雾将屋楼笼罩,村道确实宽敞了许多,但也多了那么分冷漠。来路不明的风时有时无,我竖耳去捕捉,听见孩童的哭闹声、女人们的交谈声、麻将在桌上作响的碰撞声。周遭的一切纵如烈火烹滚油,我却终于无法投入这片夜色了,我心里无限怀念那些随外公念“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的午后,那时有采釆流水,有娟娟远山。
村子的改造继续着,我却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回外公家了。上个月外婆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村里安排的房子已经重建好了,回来过小年夜时就可以参观。奔波在回家路上的,是微凉的空气和拂面的尘土,我心中填满了不明所以的期盼和难以名状的欣喜。车子缓缓驶过却在道口差点迷了路!路开阔了许多,门前的小道上铺了新的石板,每家每户院前都砌上了低矮的石子小墙,远一点的村道上挖了水渠,从山而下的流水做了点缀,沿道还修着石凳,映衬房屋,倒真有“小桥流水人家”的韵味了,看起来整齐又雅致。
最令我吃惊的,是外公在新居门口新栽的小山楂树,因为在冬季,枝干还很瘦弱,像是刚刚勉强站立的婴儿,冒出两点嫩青的萌芽,像是吐露的细齿,盈盈可爱。外公注视着小树怜爱的眼神中分明带着自豪,“再等几年,一定会结出更甜的果子!”外婆领着我去村里的池塘,水又清了,村子里专门在塘边修了“濯洗亭”供村民们洗衣,不仅保护了池水不被污染,又保留了村民们在池塘边洗衣的传统习惯。“这个池塘撒了鱼苗,你马上又可以回来抓蝌蚪了。”外婆的笑容就像是岸边摇曳的水草,柔软得直往我的心里钻。
新年的月儿渐渐升上夜空,旧年却渐渐沉入村落的池塘。可是也不用特别怀念,也许某天你还会看见它在清晨的水面翻涌化作调皮的气泡,或萦绕搁浅在铺着青石板的村道上。
我抬头,塘边的墙面上贴的标语已经有些脱落,村民们自己用马克笔在上边补上了几个大字:“新村染绿山河,和风温暖居民”。这时有风水温煦,有花木簌簌暗长。
【评委点评】
汤笑(杭州高级中学语文老师):
目光看向过去,回忆童年的作品并不少见,而小作者独具匠心,将童年和村庄放到时代进程中去进行书写,没有成年作家常见的乡愁,反而全篇洋溢着纯真与希望,用灵动的语言,以“山楂树”为情感线索进行抒情,既抒发了自己和村庄血脉相连的情感,又再现了村庄的历史变迁。
同时作者从多种感官角度进行描写,也让文章增色许多,比如“夜,我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亮浸在夜晚,冷而酸,像一枚被吮的发白的核枣。”又如“外婆的笑容就像是岸边摇曳的水草,柔软得直往我的心里钻。” 这些文字都有很强的感染力。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出发,对童年的村庄进行深情回忆和灵动独特的描写,正是这篇文章亮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