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 宝王的诔文是为晴雯而作?这篇诔文有哪3个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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诔文属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祭悼死者的特殊文体。生死问题,是人类一切文化都无法回避并必须回答的问题。我国以儒家文化为主体的传统文化不仅对此有系列的理论观点,也有自己的特殊实践。儒家文化虽然重生轻死(鬼神),但因视婚丧嫁娶为现实人生面临的重要事情,所以也十分重视。这也出于天地和谐理念与现实实践理性的要求。
晴雯
一、诔文文化
首先,儒家和谐观认为,“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人合一是个体追求的终极目标,人生时受惠于天地,死后回归于天地,这是理所当然。其次,作为中国传统文化核心的儒家思想尤其重视以德化人,即所谓礼乐教化与王道理想在社会中的作用。丧葬作为民族文化习俗的重要部分,在儒家文化仪式中产生着不可替代的社会影响。所谓“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丧葬礼仪不但为生者提供了一个可以寄托、宣泄情感、缅怀、纪念逝者的场所,同时出色地进行了以德化人的在场表演。
晴雯
诔文正是丧葬礼仪中以叙述死者生前事迹来表达哀悼的一种祭悼文章,“诔”,从言,耒声。累列死者生时行迹,生者读之以为作溢,相当于今天的悼词。古代伦常观念中十分重视上下尊卑,“诔”的特色是只能用作“上对下”、“尊对卑”,所以宝玉既作为尊者,对“卑微”的丫头晴雯实是不必作 的,但出于情感的需要,就在尊重文章礼仪框架的习俗中表达了突破框架的情感。整文第一段写做诔时地及原因,是诔文之序。后从“女儿鬟生之昔”起开始以无比珍贵和歌颂的口吻叙死者生平之品格与事迹。
晴雯生病
“噫!女儿鬟生之昔,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先正写其“嫔娴”与“惠德“。后以群恶对其的打击、排挤反照其出类拔萃之高洁、美好与被摧残之委屈、调零。接写自己对与她一起生活的温馨回忆与无限哀思。“眉黛烟青,昨犹我画;指环玉冷,今倩谁温?“表达了对其含恨死去的无比惋惜与怀念之情。“连天衰草,岂独兼葭;匝地悲声,无非蟋蟀。““红绡帐里,公子情深;黄土垄中,女儿命薄。”写来直率深情而毫无忌讳。
晴雯
接写听闻上帝垂旌,晴雯死后管辖芙蓉,自己认为很有道理的原因,并为成为芙蓉花神的晴雯做楚风招魂歌——天地如此之苍茫宽阔啊,神灵驾驭着鸾凤、披拂着香草,穿过高云,期待畅通,使风神赶车,追寻恍惚所盼。我心忧伤而活,你却安然长卧……最后一段写我之想象与祭悼:在别样世界,你寂静而安处,有众神陪伴左右,神物也彰显着无尽的灵气。那神仙居住的地方烟雾缭绕、若隐若现,清澄无尘,星月朗照,令我无限怅惘,涕泪哀伤…那美妙的世界、美好的制度与美丽的人性、美的的生存那么令人神往,听听最后的招魂歌是如何将这满腔诗意尽情讴歌的吧……
晴雯
二、抒情特点
此诔文第一个特点是“缠绵而凄怆”,表达了宝玉对晴雯最深挚亲密的感情和无比的怀念。宝玉之所以因人而诔,不只是由于晴雯眉眼像黛玉,长相出奇好,更主要的原因是晴雯鲜活泼辣、冰雪聪明,照顾宝玉的起居生活五年多,与宝玉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她不像袭人那样婆婆妈妈,与封建家长如出一辙地劝阻宝玉走仕途经济之路,却和林妹妹一样挂心宝玉内在的喜怒哀乐,一幅天真率性的品格,其中“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就是十分经典的个性故事。故而她被王善保家的诬陷,使王夫人主观以为是宝玉身边的狐狸精,有带坏宝玉的危险,一声叱喝赶出贾府后不久,在表兄家生病死去。
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宝玉不禁悲从中来,因小丫鬟信口胡诌说晴雯死后作了芙蓉花神,这正好称了宝玉之意,就以满腔真挚的感情为芙蓉女儿提笔作诔。晋代陆机《文赋》述文体之特点说:“沫缠绵而凄怆。”作者真情挥洒,作品的确百般缠绵、凄怆万状。第二个特点是作者在诔文中表现出鲜明的爱憎态度,对这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的边缘人没有丝毫轻视和怠慢,而是满腔赞颂。把她奉为神灵和尊者,歌颂其美貌聪明,肯定其价值意义,使人性的温暖在奴婢身上复苏,使神性的光辉在底层人群显现,在平等、公正的人性期待中给予了一代代人超前的思维启迪与惊心的生命力量。
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另一方面,对封建家长主持下的恶的势力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与憎恶,对诗书礼仪之家的伪饰与残忍表达了由衷的惊诧与痛恨。私有制在唐、宋达到封建社会的高峰,至清朝,则既掀开了最后时刻的鼎盛篇章,也开始了物极必反的自我否定。随着阶级对立的日趋严重,专制与暴虐成了统治者的唯一选择。相对于整个社会的专制与暴虐,《红楼梦》中的贾府,似是独树一帜的斯文之邦,一派歌舞升平、温良敦厚之景。在这相对宽厚的环境里,晴雯不愿离开,袭人、司棋、金钏等也不愿离开。“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然而,奴婢们不知,相对温情的面纱一旦被揭起,则是阶级对立的现实与礼仪持家的压迫。
晴雯生病
不仅如此,在贾府冠冕堂皇的内里,整个家族已经腐朽堕落,濒临衰亡解体的边缘。万千农民的血汗奉养的主子们恰是一群游手好闲的寄生虫。“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第二回)。从上到下人心惶惶,下人们亦在等级制的相互倾轧中层层相压,苟且度日。他们虽然没有直面“立毙杖下”的残忍,公然大骂主子的焦大也只是被捆起来塞一嘴马粪,却在软硬兼施中迎来晴雯等一条条生命的调残。宝玉在件件血泪的事实面前深刻感受到现实的冷酷与冷峻。“钳诚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愤慨之心借晴雯之死充溢笔端、高昂激烈。
晴雯病中补裘
第三个特点是“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言在近而远,旨亦在远近之间。我们读到谋文在文字上借用得最多的是屈原的《离骚》,这并非偶然。《离骚》的美人香草实际上是屈原用以表达政治理想的特殊方式。曹雪芹作为一个谙熟楚骚传统的文人,在清代文网严厉的特殊时刻,对封建主义的意识形态深恶痛绝,他逆潮流而动,“不稀罕那功名“,“不为世人观阅称赞”,对社会政治的残酷和人伦基石的伪饰有深刻的洞察,为刺痛和批判,只有隐真意于玩文,借师古而远罪,表面上写儿女悼亡之情,却多用贾谊、鲧、石崇、嵇康等在政治斗争中遭祸的人物典故。所谓“高标见嫉,闺帏恨比长沙”之类的句子便是。
晴雯被赶出贾府病重
在晴雯不幸的遭遇中,作者深深寄托着自己对现实政治压迫人才的感慨。表面上是写女子,实际上是对才智之士被迫害的现实寄意指摘与批判。“固鬼鹹之为灾,岂神灵之有妒?”由于作者不可能本质地认识封建制度的性质,所以,他既不能了解历史上那些受到排挤打击者,与一个命运悲惨的女奴之间所存在着的阶级区别,也根本无法理解邪恶势力就产生于封建制度本身,要扫荡食人者,荡涤这人肉的宴席,根本改变人才的生存环境,就必须从消灭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社会制度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