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负面形象的妈妈 也挺轻松的
文|丹萍
我不做记者后,家里坚持写作的,就只有儿子了。在他的作文里,我是我们家负面新闻最多的人,感觉真是职业生涯的败笔。
奶奶的正面报道最多,人设稳定。一般都是“周末去奶奶家吃饭,奶奶又端出我爱吃的啥啥啥”,在这个背景下展开。爷爷和爸爸都是配角,分别主打智慧和坚强,在迷惘的时候,代表正方发言。不过,出现的次数还不如他的好朋友宇轩多。
儿子写文章有耿直的一面,比如他每次写“我的幼儿园同学、好朋友宇轩”,我看得都累。我说你就随便起个名字,不要那么多定语,叫“我的朋友小宇”就行了。他说不行啊,我这样是学汪曾祺的,要真实。
但他对妈妈的描述,我看也没有多真实啊。我的缺点在他笔下真是花样翻新,有时候唠叨,有时候反对素质教育,有时候打压他的梦想,是一个错误妈妈的集大成者。
妈妈作为负面形象出现,有时候是为了配合他的“悲惨”身世。
有一次他在作文里记录两个干妈到我们家玩,他也和干妈们一起聊天,大家看到他得的奖状,我对两个干妈说,嗯,特别厉害,学习非常好。文学作品还原的情形和真实生活基本一致。在文章中,他补充说,他觉得表扬言过其实,非常尴尬。
我解释说,你看,妈妈本来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妈妈当时一边和她们表扬你,一边对她们眨眼睛来着,意思是因为你在旁边,我只好表扬你。干妈她们也知道我是故意这样说的,她们也眨眼睛来着。那些教育小孩的书上,不都是这样说的吗?要在客人面前表扬孩子。
他说他不管,反正作文写完交上去了,也得了美好的分数。我估计是老师的同情分——有这样一个爱吹嘘孩子成绩的妈、两个爱打探小孩成绩的干妈,这是多么不幸的一个娃啊!
有时候妈妈会作为负面形象的女二号出现,配合他或者别人的光辉形象。例如:“妈妈说,这些科学小实验之类的作业,不要去完成了,反正也不算分数。我说,不,我要完成,动手能力是学习的一部分,怎么能只看分数呢?我坚持摸索实验,最后终于完成了!”阻挠他做一个价值观100分的好孩子的,都是妈妈。
还有一篇是写教育观念的不同,记录我们在法国骑马,他从马上掉下来,我花容失色,叫嚣着要立刻回国。同行的朋友中有一位美国人叫Greg,则是果断处理,认为男孩子从马上摔下来非常正常,而他非常认同Greg的做法,勇敢地配合处理了伤口,继续旅途。画面感好强啊。有一次我看了几眼动画片《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发现里面妈妈的人设就是这样的。中年妇女标签,不说也知道有哪些。
上初中以后,作文的要求提高了,托物言志,指东打西,正话反说,头尾呼应,需要使用好多中国文人的小技巧。我对写作的教育是有些保留的,这些还是太过奇技淫巧了,现在学得熟练,以后想去都去不掉。
不管怎样,技巧上来了,妈妈的形象就不那么单薄了。比如最近有一篇文章是练习借物抒情的:“妈妈总是束缚我,让我周末必须去奶奶家吃饭。直到有一天,看到家里阳台上长出的瓜被下面的藤束缚着,如果没有藤就没有瓜,所以妈妈的束缚也必不可少。”
后来每次看到阳台上那几棵爬藤,我都挺感慨的,我觉得自己怎么也是株月季啊,怎么被比喻成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