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贝|一群小仓鼠 哀叹另一群小仓鼠困在系统里
《人物》的《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又刷了屏,跟之前的996一样,大多数看客都是兔死狐悲,却又无力挣脱,最后变成了一群不断踩轮儿的小仓鼠在为另一群同类难过,哀鸣又无可奈何。
而类似的问题,很可能是自工业革命以来就开始加速出现的。这是一个超级存在主义的命题,很容易就令人想到西西弗的命运,想到人类被不断异化的存在。这是麦尔维尔、爱伦坡、卡夫卡、萨特、小赫胥黎以降无数作家,以及后来的《黑镜》《西部世界》《美丽新世界》等剧一直不断试图探讨并激起人类思考的命题。但很可惜,这极可能是一条不归路,因为产业文明自己是停不下来的,它会通过“算法”不断的“自我进化”,最终把所有人吞噬,而中国传统文明的算法不是这样的。所以才有无数东方思想家在60年代就在质疑西方产业文明,想恢复东方的礼乐风景。
中国传统的礼乐人世间,有许多像中国山水画里的“留白”可供人逃避。从生活都工作到艺术,都没有今天那么“满”。现代的政治和产业秩序,是西方产业文明的算法,就连一个普通人,也已不再拥有“鱼游莲叶间”的选择权利。现代社会,只知有限不知无限,如今更是把有限时空也都破坏尽了。所有人都像上满发条的弦,无时无刻不在奔跑,努力着,为了所谓的发展和某一个量化的目标,疲于奔命。《人物》文章里的外卖骑手,只是一个明显的缩影罢了。
徐皓峰曾在《道士下山》里说,“人类思维不完美,人事必有弊端,设立逃避机制,可避免错误严重到不可挽回。退一步海阔天空,容许人逃身逃心,才是成熟社会。传统中国有“可逃”的结构。归隐到老家祖屋,归隐入佛寺道观,归隐到名山大川,都市里隐身从事贱业……都可。”这种逃避机制,即社会的“留白”。
可惜,现代产业和秩序已没有这种留白,西方传来的产业文明(算法)已经把所有的空白都填满。在二战后,这种状况已经给包括西方在内的人类精神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所以有了存在主义哲学和脱胎于存在主义哲学的荒诞派戏剧的出现。如果你也看过荒诞派戏剧,你就会懂得我说的。
荒诞派作家就是来表现人类的存在的,包括人类的关系和人类的语言——在他们笔下,这些通常是琐细或无意义的。为了增强这个主题,他们使用表面上不合逻辑的戏剧手法,他们的情节也没有传统的高潮结构或片段式结构,常常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情节以循环的方式演进,以与开端一致的方式结束。人物也不是现实主义的,景物有时是陌生的,不可辨识的,语言经常是电报机式的、稀疏的;人物之间很难交流。
《人物》的那篇文章引发了话题,但这种话题并不是新的,就像之前的996、PUA等等一样,早就存在于文学和戏剧里。或者说,是文学与戏剧早就预见了这些问题并一直尝试向人类示警,可惜人类无知,也无力改变这种一旦上线就很难停下来的算法。
对于一只偶尔思考一下,也看点文学和戏剧的小仓鼠,这一切都太沉重,又太熟悉了。能做的有限,最后就跟大家分享一部类似的电影作品吧。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作为一个艺术分享号,我就尽力分享一些美的东西,一些使人兴,使人思的东西吧。时代是仓促的,天下虽干戈,虽扰攘,如果能尽量在心中重建礼乐风景,也是一个人的伟大。就像木心那样,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作为一个常去剧场的人,疫情之前我其实看过很多荒诞派以及香港的实验戏剧,他们都是脱胎于存在主义哲学,但是大多数,虽发人深省,却不好看,毕竟这种题材和表现手法决定了它的无聊和沉闷,尤其是那些对话的无意义和无指向性更令人发狂。像《秃头歌女》初演时,观众寥寥且不知所云,云里雾里;而《等待戈多》给监狱里的囚犯看反而效果不错。
但是今天跟大家分享的这部——敕使河原宏1964年拍的这部《砂之女》却是个例外。他把存在主义拍得那么美,那么有“声”、有“色”,美术性、音乐性、戏剧性和思想性都可圈可点,而且还没有如伍迪艾伦式话痨式的对白来消解人类那份儿西西弗式的悲剧色彩,也没有如伯格曼哲理似的话语令你觉得压抑和沉重。他是虽发人深省,又绝不无聊,是我以为的杰作!
具体的剧情我不介绍了,免得剧透,大家可以找来自己看一下,绝对会在无聊、空洞、传单遍地的当下带来高维度的审美和艺术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