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做社交中的“祥林嫂”
“我真傻,真的”,这句话,总是祥林嫂每一次向别人倾诉丧子经历时的开场白。因为她放松了对狼的警惕,使孩子惨死在狼的爪牙之下。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只有一次又一次地在倾诉中斥责自己,或许,这样,会让她感觉好受一些。
只是,其他人对祥林嫂反复倾诉的态度就写得非常直白了:
刚开始,故事比较新鲜,震惊的人们对她抱有同情的眼泪;听得多了,“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们,眼里也再不见有一点泪的痕迹”;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当她又开始叨叨时,便有人抢过话匣,为她补足下一句话。也有人主动撕开她的伤疤,用她常说的话反问她“你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不是也就有这么大了么”。
“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
从某个角度来看,世人对祥林嫂的态度,也是她自己带来的。
自己的苦痛,向不熟的人倾诉,本就有一点交浅言深,别人顶多劝慰几句,也算是付出了人道主义的同情。
如果黄金像垃圾一样随处可见,那么,黄金也会像垃圾一样不值几文。
当祥林嫂把苦痛当作垃圾随时随地倾泻时,这些苦痛就已经变得廉价,又能博得几个人的珍惜和关注呢?即便有人想拉她一把,她却无意中要把别人拖入自己的泥沼。
苦痛,需要自己珍惜,即使面对的是好友。
2个月前,夏霖离婚了,原因是她的前夫在外面偷腥没有搽干净嘴,被她发现了。我们是同事,也是好朋友,一天中午,我们在休息区的一角闲聊时,她向我一桩桩一件件地倾诉,当谈到这些年为家、为孩子的种种付出,前夫却不知道珍惜时,她眼里因强忍而倔强的泪水让我不禁悲从心来,我不能帮她承担多少,只有轻轻地抱着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从各个角度帮她分析,安慰她。发泄完后,夏霖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并决绝地表示:“去他的吧,老娘要从新开始了”。
没多久,我们共同的好友小张过来了,刚刚才表示要开始新生活的夏霖,又悲愤地向小张讲述了一遍她离婚的遭遇,小张当然替她忿忿不平,但温故不知新的我,一时却犹豫要不要再重复一遍刚才安慰过她的话。上班之前,夏霖终于满足地放走了我们。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地点,我们仨仍在闲聊,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好奇加入了我们,夏霖,又神奇地找到了一个切入点,兴致盎然地开始重复她的离婚故事,这……我不由得瞥向小张,只见他已经开始撇嘴,一个无奈的笑转瞬消失之后,就大声地安慰她,我也乐于从旁帮腔。我的天,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吧。
朱自清在《沉默》一文中写道:
“你的话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他们就趣味地听着;你的话严重或悲哀,他们因为礼貌的缘故,也能暂时跟着你严重或悲哀。在后一种情形里,满足的是你;他们所真感到的怕倒是矜持的气氛。”
我知道,夏霖虽然嘴里宣告自己要迈向新的生活,但离婚对她的冲击不会一天两天就消散,倾述能让她释缓压力,获得好友的支持和安慰,但这个故事一再地被硬塞到嘴里反复咀嚼后,就算是朋友们公认有耐心的我,也只是在展示对朋友的礼貌了。
懂得珍惜苦痛的人,懂得分寸,知道尽兴倾诉之后,感激对方倾听的好意;明白满世界宣扬自己的苦痛,也会给别人带来困扰,最终还需自己独自走出黑夜,转身,离去。
被自己珍惜的苦痛,是岁月的一笔“高级灰”,绘成一个只属于你的故事。
偶尔想缅怀时,何不选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发出一封邀请:我有故事,你有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