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洗澡抢衣服逼做老婆：牛郎织女的浪漫爱情 是如何变味的？

牛郎织女的故事本来有五个版本，但流传最广的，却是牛郎偷看织女洗澡的那个。为啥流传广？让人浮想联翩呗。小伙听了热血沸腾，幻想着自己哪天也能路过那样的池塘；姑娘听了嘴里骂着流氓，心里却美滋滋，渴望遇到意中人。

小时候听这故事一直想不明白：作为一名古代女子，织女是不是太开放了点？洗澡被人偷看，衣服被人抢走，都不带生气的，而且还答应做人家老婆！......如果换作自己的女同学，得大骂“流氓”，再给我个大耳刮子外加事后报警，还让她当老婆，想得美！

是啊，织女这操作也太不合常理，哪有这样不矜持的女孩子，难道就因为是仙女？

事实上，这故事最初并没有这样猥琐，一切都是后人演绎出来的。

牛郎织女的故事，源于古人对牵牛星和织女星的观察和想象。

在湖北云梦县睡虎地秦墓出土的竹简中，发现写有“牵牛以取织女”的文字。东汉学者应劭在《风俗通义》中也有“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的描写。

南朝梁国文学家殷芸在短文《小说》里写道：

“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女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衽。天帝怒，责令归河东，许一年一度相会。”

——织女每天织云锦天衣，忙得没时间梳洗打扮。天帝可怜她孤身一人，把她嫁给牛郎。谁知织女婚后沉湎于夫妻生活，荒废了纺织。天帝大怒，强逼二人分开，让二人一年只能见一次。

同为南北朝时期的古籍《荆楚岁时记》则说，牛郎织女被分开，是因为牛郎结婚时借了天帝的钱没还：

“牵牛娶织女，取天帝两万备礼，久而不还，被驱在营室是也。”

到了唐代，传奇故事多，牛郎织女的故事也被演绎成了香艳的婚外情。

唐玄宗年间有个史官叫张荐，他的《灵怪录》中有一篇《郭翰》，把织女写成了见色忘义的负心女——

郭翰挺拔秀美，让织女芳心大动，从天上下来找到他。二人直接“解衣共寝”。织女“夜夜皆来”，让郭翰非常奇怪。

问她：“牵牛何在？”

织女答曰：“阴阳变化，关渠（第三人称代词，同“他，她”）何事！且河汉阻隔，无可复知，纵复知之，不足为虑。”

——织女好放得开啊，直接把牛郎给绿了。

真像张荐写的那样，秦少游咏叹牛郎织女的诗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岂不成了笑话？

上面这些对牛郎织女故事的想象，虽然各有不同，都还没有老牛让牛郎趁织女洗澡时偷她衣服的情节。直到民国时期，才有人在商业利益的驱使下，把牛郎织女的故事改编成京剧《天河配》，加进去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猥琐桥段。

《申报》1943年8月6日《新天河配》宣传

大致情节是：

张有才与兄弟傻三（牛郎）父母双亡，两兄弟共居。张有才的老婆嫌牛郎是个累赘，挑唆张有才与牛郎分家。结果房子和大部分家产都被张有才夫妇霸占，牛郎只分得老牛一头和破牛车一架。谁成想老牛有通神之能，它让牛郎趁织女与众姐妹在碧莲池洗澡之际，偷走织女的衣服。织女见衣服被偷，就追上去索要，牛郎则要求织女做自己老婆。织女不答应，牛郎再三请求，加上老牛在旁边说道，二人姻缘已由天定，不能违背，织女才无奈答允。

1936年，天津排演《天河配》群仙入浴

台词也有意思：

你私自窥探人家妇女，将我衣服抢去，是何道理？/你若执意不将衣服还我，定不与你甘休。/既要成婚，也须将衣服还我。/即便同行，也要穿好衣服，像我这样赤身露体，岂不被人耻笑。

如今年轻姑娘被流氓无端骚扰的多了，不管是借故搭讪，索要联系方式，还是趁机揩油，占尽能占之便宜，又有几个看姑娘漂亮就敢逼人家做老婆的？但正是剧情的无厘头，才大吊观众胃口，让商家有钱赚。

何况，台词中着意渲染织女没穿衣服，赤身露体，大饱男观众的耳福，他们又怎能不为之叫好？

对此，1932年的《中华画报》刊文称，“盖此剧情本无可观，只仗彩砌陪衬，与沐浴时露出人体美。”

此剧开演时，观众爆满，扮演织女的王瑶卿随之大火。第二年，梅兰芳也主演了此剧。此后，又有不少京剧名家演出了《天河配》，故事情节基本相同。

梅兰芳出演《天河配》

不过，牛郎偷看织女洗澡并偷织女衣服的情节并非京剧界原创。1910年，在上海大观书局出版的《牛郎织女传》中，就有牛郎在天界调戏织女，被天帝罚下界，结果他本性不改，又偷看织女洗澡。京剧《天河配》只不过把牛郎改编成普通的农家孩子，他所做的事也是老牛唆使下完成的。这样的改编虽然不入流，却迎合了观众，流行了几十年。

艾青曾于1951年在《人民日报》撰文批评：

“......采取打诨凑趣的态度，迎合城市小市民的落后趣味，......还有色情台词。听说有的甚至放映仙女沐浴的电影......”

著名评剧表演艺术家新凤霞

民国时期，称戏曲的香艳桥段为“粉”。戏曲中有“粉”，并非牛郎织女如此，当时为赚票房，连评剧女王新凤霞都被要求在戏中加“粉”，新凤霞因动作幅度太大会露出底裤而拒绝，结果戏院把她赶了出来。

那个年代如此，现在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法律法规在那里，他们不敢触碰罢了。

如今，小学课本里的《牛郎织女》，删除了织女洗澡以及牛郎偷衣服的情节，把故事改写成二人为争取自由和幸福生活，同顽固势力作斗争的爱情故事。人们为了纪念他们，把每年农历七月七”定为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这是爱情的节日，也是中国的情人节——七夕。

至于那些让人心动的情节，忘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