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沙雅县民间艺人塔伊尔 用动听的民族乐器唤醒春天

4月7日，南疆的沙雅县，春光明媚，鲜花盛开，空气里流淌着一股股清幽的花香。乡村的田野里，万木吐绿，生机盎然，一派田园风光尽收眼底。

此刻，我们站立在海楼镇喀什巴克村南村口，眼前有一栋孤零零的房屋，显得破败而孤寂，与其他村民家的小院相比，有着天壤之别，格格不入。随行的沙雅县文联主席王建波说：“这就是民间艺人塔伊尔·阿吾力的家。”

我有点不敢相信，一位备受人羡慕和敬佩的民间艺人，他的家竟然这么寒酸，房前屋后没有一棵树，更别提花花草草，周围没有院墙不说，四周的空地就像是荒滩，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是他家的安居富民房，平时他住在那边的老房子。”身边的镇上干部，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慌忙解释情况。

这次到沙雅县，我是来探访脱贫的民间艺人，看看他们的生活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是不是彻底摘掉了原先贫穷的帽子。但眼前的一切，确实让我有些失望。

01、民间艺人，做起泥瓦匠

“你看，塔伊尔回来了，他在村里的施工队干活，我们给他打电话，就让他到新房子来了。”镇上干部指着迎面走来的黝黑汉子说。

45岁的塔伊尔显得憨厚，脸上透露出一种沧桑。他微笑着跟我们打招呼且握手，然后带着我们开门进到屋里，热情地让我们坐在炕上。他说：“这里不常住，也没收拾，平时就在这练习弹乐器。”

塔伊尔家这栋新房，两间卧室一间厨房，有炕的这间卧室还算干净，其它房间凌乱不堪。水泥粉刷的墙面，室内没有装修，唯一的布置，就是炕上铺了一条红色的花毯子，炕头叠放一床被褥。这是新房子里的全部家当。

我想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必定是有原因，只有问过之后，才能清楚这个家庭造成贫困的来龙去脉。一般有女人的家庭，日子也不会过得一团糟。从塔伊尔疲惫的脸上，应该能看出一些端倪。

塔伊尔的国语说得不是很好，随行的镇干部向他翻译我问的话题。经过一番详细了解，我们终于得知了他的家庭状况。我觉得新疆的国家政策就是好，能让一个因病致穷的家庭，最终实现脱贫过上好日子。

目前，塔伊尔家只有三口人，儿子在乌鲁木齐市上职业技术学院，女儿在镇上中学读书。政府所提供的是，上大学的儿子，每年享受三千元的助学金，每月有两百元的低保。而女儿在学校吃住全免费，平时的零花钱由家里开支。

塔伊尔的爷爷，在他出生时就不在了，奶奶后来也相继去世。2004年，他的父亲因病去世，2015年，他的妻子因病去世，这就是一个家庭贫困的原因。

如今，塔伊尔家里的六亩地流转给土地合作社，每年有三千六百元的收入，加上每年县上给民间艺人补助三千六百元，还有他干泥瓦匠的收入两万多元，另外家里的养殖再收入一些，全家的人均收入达到了万元。

据镇上干部说，今年塔伊尔家里还能享受一些扶贫项目，比如庭院改造、养殖暖圈建设和养殖补贴等，不久这栋2016年盖的安居富民房将焕然一新。

塔伊尔告诉我们，自从开春，他就跟着村里的施工队干活，每月的工资最高能拿到三千多元，平时县里镇上要是开展文化活动，他就带上乐器参加，不过每天管吃管喝，还有五十元的出场费。

在党和国家政策帮扶下，塔伊尔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他说如果没有各级政府的帮助，别说孩子上不起学，家里连新房也盖不起，要知道建造富民安居房时，政府给补贴了四万多元，他自己几乎没花钱。

塔伊尔内心遗憾的是，他的妻子走得太早，如今孩子都已上学，剩下他孤单地照应着家里的事。每天从工地回家，他随便吃点饭，就开始弹乐器，弹着弹着就想起了妻子，不由得黯然泪下。毕竟，他和妻子有过真正的爱情。

这一段爱情，要源于塔伊尔弹奏的动听乐器……

02、爱情源自乐器，婚姻被病魔带走

从小开始，塔伊尔深受父亲影响，喜欢上了动听的乐器。一次，父亲弹奏完都塔尔放在炕上，他就抱起来抚摸都塔尔，用手轻轻拨动琴弦。虽不懂弹奏指法，但他却弹得有板有眼。父亲笑着说：“好儿子，你可以学弹琴了。”

别看都塔尔只有两根弦，学起来却很费劲，左手指按弦，右手指弹弦，要配合得如行云流水，不然就弹不出动听的声音。塔伊尔在父亲的指点下，很快掌握了最基本的弹奏手法。

初中毕业后，塔伊尔感觉自己不是上学的料，加上父亲身体不好且家中又穷，于是就放弃了学业。平时在家里干活，有空就练习弹奏乐器，逢年过节，跟着父亲参加村里镇上组织的文化活动。民间艺人再穷，凭特长是饿不着的，一场活动下来，不仅能吃饱吃好，还能挣些零花钱。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新疆的乡村还是很落后贫穷，塔伊尔的家更是如此。以前农村种植单一，除了棉花、小麦、苞谷、西瓜、甜瓜，再无其它经济来源。塔伊尔在地里干活，总是不忘带着都塔尔。干得累了，就坐在地头田埂上，弹奏一曲。他喜欢都塔尔深厚粗犷的声音，弹着弹着，还会情不自禁地唱起民歌。

父亲也不打搅他的兴致，就自己把一天的活干完。看着儿子对乐器情有独钟，他心里挺高兴，祖传的手艺，总算有了传人。回到家里，父亲还会把其它乐器的弹奏技法教给儿子，希望儿子能超越自己。

时间久了，塔伊尔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年轻乐器艺人，自然而然，他也成了周围女孩心中的偶像。不知什么时候，他在地头弹唱时，身边多了一位倾听的女孩。这位邻村女孩家的地头，紧挨塔伊尔家的地界，经常听塔伊尔弹唱民歌，漂亮的女孩被琴声打动，就深深地爱上了塔伊尔。

塔伊尔整天沉浸在乐器中，觉察不出女孩对他的痴情。每天见到女孩时，他腼腆地对女孩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父亲早已看出女孩的心思，经常暗示儿子要找媳妇了。塔伊尔却说，自己还年轻，想把祖上传下来的乐器都弹得像都塔尔一样纯熟。

父亲劝他说：“祖上留下的乐器太多了，想样样精通不是容易的事，能把都塔尔、萨塔尔、弹布尔三种乐器弹好，你小子这辈子就算为祖上争光了。还要记住一个道理：贪多嚼不烂，适可才最好。”

听完父亲的话，塔伊尔心里想想也是，于是每天练习三种乐器。一天下午，塔伊尔干完农活准备回家，邻村女孩害羞地递给他一个西瓜，说让他明天干活别忘了带乐器，只是想听他弹唱那首伊犁民歌。

塔伊尔就答应了女孩的要求。其实，从父亲提醒他找媳妇开始，他就注意女孩的一举一动了。女孩不仅漂亮纯朴，而且还是持家好手，贤惠能干。塔伊尔内心也喜欢上了女孩，每天下地都不忘带着都塔尔。

后来，塔伊尔和女孩幸福地结婚了。不幸的是，妻子却患上糖尿病，再加上多种并发症，尽管每年花尽家里的积蓄，依然没能挽留住妻子的生命。塔伊尔痛苦地想随妻子而去，但他不能忘记妻子临走时的嘱托，一定要把儿女抚养长大，让孩子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伊犁的山是那么美/幽静的山村/美丽的草原/蓝天白云/空气新鲜……你站在大草原/是我心爱的风景……”每当想念妻子时，塔伊尔就疯狂地弹唱这首伊犁民歌。

03、传承民族乐器，弘扬龟兹文化

随着年龄增长，塔伊尔对民族乐器的历史越来越清晰，他知道民间乐器就是龟兹乐器，常用的龟兹乐器有二十多种，而他只精通三种龟兹乐器。他想沙雅县也是龟兹故地，历史文化深厚，如果能把乐器弹好，就是完成了祖先的夙愿。

“你能说说自己所弹奏的乐器都有哪些区别吗？”关于龟兹乐器，我只知道一些乐器的名字，但对每种乐器的特点却很陌生。

提起弹奏的乐器，塔伊尔说：“萨塔尔有十三根弦，声音形似二胡：弹布尔有五根弦，声音像流水般轻盈；而都塔尔只有两根弦，声音显得深厚粗犷。每种乐器的弦多少不同，发出的声音也就不一样，所表达的意境也不同，我觉得龟兹乐器非常深奥，可以说博大精深，要想都能掌握，恐怕我这辈子都难……”

据《西域图志》记载，沙雅县原为龟兹南面的一个较大的村庄。西汉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建立西域都护府后，在沙雅、轮台屯垦，而今还存有“汉人渠”遗址，之后的数百年时间，历代的都护、司马、长史都先后在这里治军和屯垦。

很多史料证明，沙雅县不仅承载着历史的重任，还是历代王朝的经济支柱，因此龟兹文化的传播甚是深入，其境内的古城遗址，也都曾发现过龟兹文化的痕迹。那么龟兹乐器自然也是沙雅县民间传承的文化技艺。

作为龟兹乐器的传承人，塔伊尔牢记着祖先的嘱托和希望，一心想把龟兹民族乐器弹奏好，并一代代传承和延续下去。“近几年，有好多十几岁的孩子，缠住我要学乐器弹奏，为了不耽误他们的学习，我答应周末教教他们，真希望他们能把古老的龟兹乐器传下去，新疆不能失去这种文化技艺，我们的后世更不能失去……”

说话间，塔伊尔拿起身边的弹布尔，他轻轻地用右手指拨动，优美的声音就像流水般传递到我们的耳边。这一刻，我们像漫步在古代的天地间，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美丽的大草原，那犹如天籁的美妙乐声，穿过了时光和岁月，在历史的长河里轻轻地流淌。

顿时，时光静止，世界静止，唯有这动听的乐声蔓延在广阔的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