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爱民先生 靖远进步民主人士旧工商业的代表
一,闲话任家店 引起人家闲话
靖远家乡俗语:脚躁打露水,嘴闲惹是。也有一说:文人无聊,胡编框框。换句话说,这文人的“胡编框框”行为,以及“嘴闲”叨叨,终久会惹出些是非来的。果然,前不久,笔者于闲暇无聊之际,所撰写的一篇《靖远民国时期名噪一时的致和店》一文,一经刊出,点击量奇高,遂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一时好评如潮。
可是,想不到的问题也来了。由于涉及众多当事人,加上写作中的匆忙,文中有明显的一处舛误。遂引来非议,甚至严厉批评。更有人质问我,拿了人家多少钱,乱写文章?我大呼:这真是太冤枉在下了,这从何说起呢……
任家店赎买出让土地契约
记得志怪小说大师蒲松林先生当年无聊之甚,曾撰写了一副这样的自嘲联:半饥半饱清闲客,无枷无锁自在囚。这位老先生一生困顿,吃饭仅够半饱,很不宽裕。再者,比起真正的囚犯,他的身上就缺一副枷锁而已。日子过得紧啊,出不了远门,就只好在自家院子附近徘徊……缺钱,限制了他远行,或随意走动的自由。这有点画地为牢笼的况味。
某一天,蒲老先生实在无聊得发慌,也是为了写文章搜集素材,遂在家门前的大路口摆张桌子,备上茶水招徕行路人一坐。交换条件是,远行者必须讲述故事给他听……这不,老先生还得为写文章搭上茶资呀。哎,彼之处境与在下何其相似乃尔……我几次登门采访,不仅不会得到谁给我一分钱,我还得自掏腰包搭上几箱酸奶子,做见面礼……你说,我能不呼冤枉吗?
还有,民国文人易君左先生,无聊透顶之际,偶尔心血来潮,曾写过一篇《闲话扬州》的文章,一时引爆舆论战……这位辄出“左”言的姓左先生,一时被口水唾沫所淹没,弄得灰头土脑,好不狼狈……
言归正传。理性看待这篇《靖远民国时期名噪一时的致和店》的文章,应该说它具有珍贵的文史资料价值,可以弥补正史之不足。它同时具有永久传承的意义,让人们记住了曾经辉煌,但此刻沉寂,快要彻底消亡了的任家店。从这一点来说,任家店的后人们,应该对我心存感激才对。爱好地方文化传承的人士,应该赞许我,方无亏于我的辛劳写作,无偿的付出。
应该说《靖远民国时期名噪一时的致和店》这篇文章,确实激活了人们的记忆,唤醒了人们对于地方历史人文的深切关怀。有朋友开玩笑说:任家店大门上的那块门扇,应该是目前靖远民居里最古老的一块!绝无仅有,该进博物馆保护起来啦……这一提醒,我觉得此言不虚。还有,众多的文行同仁都对我深表支持,这一切,给了我继续探讨任家店的勇气和动力。
任家店赎回最后一次官司法院判决书
人贵自知之明,有舛误,就立即纠正,同时向问责者,深深致歉。有意识去进行谬误的写作,那是一种罪过,有违职业操守和道德。但是,有价值的文史资料必须加以整理,否则,我不去整理、挖掘,唯恐其永久流失掉……这种紧迫感、责任感促使我就任家店的话题,要继续写下去。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文字。
在此,必须声明清楚,既便如此,该文恐怕还有疏漏和舛误处。做到百分百完美,用句时兴的走红网络语言形容:我太难了……这真受到主客观多方因素的制约。至于众口难调,存在的属于非原则性问题,本人将一笑了之。望谅……
二,相关概念传承变更之表系
任爱民先生系任家店,也就是我前面文章里所叙述的致和店,第三代传人。前面的文章里由于主客观的原因,未提及,现特此专门撰文,追述一下这位对靖远地方有贡献,有善德的老先生的生平。这是必须的,也是有价值的。
经多方求证,任家店,也就是历史上的致和店传承系列如下:
任作贞——任永福——任爱民——任孝、任芳等……
任作贞是创始人。致和店兴起于清末、民国初年,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任永福系任孝先生的爷爷,由于种种原因失去家产,以及整个商号的产权。致和店遂被其庶生弟赌博输给他人……这里事涉他人,不便多叙、细述。任永福因此抑郁,靖远人叫做患有:煎急病。遂殁。
到了任爱民手里,渐渐发家,又将失去祖业——致和店重新重金赎回……原文里说是任永福赎回,当事人指出这是明显舛误。故,在此特意纠正之。
靖远筏商部分同仁在包头合影(1932年)
致和店之名,也是一波三折,几易其名。之所以这样,这与其主人变更,加之新旧社会交替,革新鼎故,公私合营等,有关。其变更情况如下:
致和店——贞忠店——忠和祥——任家店
致和店是原始名字。贞忠店,乃是主人变更后,中间变更的名字。忠和祥是解放后,彻底赎回店铺后又变更的名字。任家店是1953年公私合营后,社会上俗称的名字,以致至今。
任爱民作为赎回致和店的关键人物,生平事迹很传奇,他绝对算得上一位当年靖远地界上的风云一哥。由贫无立锥之地,能够迅速崛起,资值无算,赎回祖业,使得致和店达于鼎盛……这难道不算是咸鱼翻身的超凡一哥吗?
任爱民这个名字,我早年曾经听说过,一经当事人提及,我立马醒悟,并敏感意识到他身上所具有的历史人文价值。令我非常感兴趣的是,任爱民其人也是依赖黄河羊皮筏子起家,这一要素与我一直倡导的西部黄河文化有所关联,这是我不顾其他,执意要将此人专文叙述的动因。
三,任爱民先生极具传奇色彩的一生
一,羊皮筏子起家
任爱民(1904——1968),由于在父亲手里丢了祖业,青年时代赤贫。常年在黄河边的码头、木厂谋生。糜滩有郭老爷者,系大户人家,看到他头脑精明,肯干吃苦,遂将爱女郭爱花许配。成婚系在糜滩郭家大场的箍窑子里进行,结婚的衣裤等物,都是借的。三天后,衣裤还于借住,夫妻二人返回河边谋生。这大约是民国十一、二、(1923年)左右的事情。
任爱民先生
郭氏会“投皮胎”,也就是会弄羊皮筏子所需的“羊皮胎”,在娘家支持下,郭氏做成两副羊皮筏子,供任爱民携带前往兰州,往包头、银川等地运货做生意。任爱民常年奔走黄河水上。俗话说:无商不富。经商的他由此逐渐发家…… 期间,父亲任永福病故,任爱民远在包头,其操办丧事,执引魂幡诸事宜,均由郭氏一手主持。受社会好评。
经过二十年积累,任爱民承蒙黄河筏运业的恩赐,遂富甲一方。在好事者撺弄之下,出资赎回了祖业致和店。这大约是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左右的事情。
二,为人乐善好施
任爱民先生无论民国时期,还是解放前后,一向乐善好施,对周边贫苦者多有周济。同时,赡养庶族本家多人……穷人要饭上门,初一赏赉些许钱币,十五则送其蒸馍。还有,夏天有意低价收购别人不穿的皮袄之类,等冬天到来,贫寒无依者上门求助,则送之。家中常年备有薄板木材等物,有街坊邻居丧事无力置办棺椁者,只要向他张口求助,遂拿出薄板木材,制作一副简易棺椁相送……
靖远筏商同仁在包头合影(左二任爱民)
任爱民还曾在黄河边亲自救过落水的任某,其父感动之下,让被救的儿子和他认作亲兄弟。此任姓与彼任姓,原非一族。至此,相认做一家人。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有落伍受伤的红军战士王玉玺,任爱民先生曾亲自接回家中,让其养伤,避免了马家军的进一步残害。伤好后,又出资让其在街上经营起豆腐摊点。王玉玺系四川人,就此安家于靖远。
这些材料来自任孝、任芳等口述。
三,爱国进步人士
任爱民先生的一生,横跨新、旧社会两个朝代,与各方著名人士都有深刻交集。
靖远地下党人,解放后第一任靖远县长欧化远先生,旧社会在靖远西关小学教书,一日,特务忽然前来捕捉,欧化远闻风,情急之下逃到街对面的任家店,任爱民遂送上足够盘缠,从后门送其出走……
民国时代,兰州与包头都是水上大码头,任爱民常年奔走黄河水上,他与兰州的筏子客舵把子襄老、王信臣等人过从甚密。同时与包头地界的水旱商路的总舵把子胡耀先生关系更是不一般,曾成为拜把兄弟。正是有了这些过硬关系,任爱民才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为振兴家业奠定了基础。而胡耀的儿子就是地下党人士,据说,解放后曾做过包头市的一把手领导。
任爱民给抗美援朝捐款凭证
1950年底,抗美援朝战争打响,任爱民先生为之捐款六十柒万元。有遗存的票据为证。
四,公正经营模范
新中国建立,是开天辟地的历史大事件。任爱民先生积极响应党和政府号召,遵纪守法经营任家店的产业。商业活动中真实无误地记录经营情况,从不开偷税、漏税的发票,等等。经受了多少次政府组织的大检查,被证实确系诚信经营的模范,为此,政府遂奖励其旌旗一面,上书四大字:慨献真账。
解放后,定成分,任爱民被定为:工商业主。同时,也成为政府统战部门密切联络的统战对象,将其视作:进步民主人士。
1953年,国家对工商业推行公私合营政策,公私参股,至1958年,全部变成公有。这期间,任爱民对国家前后出台的各项政策,都能做到积极响应,主动接受改造。
五,文革混乱蒙难
文革中,武斗升级,各单位夺权之风骤起。
任爱民先生此时正担任县商业局下属的饮食服务公司主任,此间,被迫去职,并被造反派拉出来频频揪斗。罪名是他有历史问题和陷害流落红军……等。此刻,救红军者,反倒被扣上了陷害红军之罪名。批斗期间,被屡屡捆绑起来拷打……1968年秋,任爱民不堪其辱,出走失踪,从此,渺渺无信。
任孝先生曾和一个叫做武朝升(新旧社会受过任爱民周济)的筏子客,在黄河沿线寻找。河北岸线,南岸线,河中间的岛屿都找遍,始终未果。任孝先生说,他们两人划排子(羊皮筏子)曾到红山峡以下大小观音处,一窝猪、歪脖子浪等黄河大水湾寻找父亲踪迹,他发现,歪脖子浪一带,河水湾里摊下(搁浅)的死人多得不可想象……那可能都是特殊时代的冤屈者吧。
给任爱民先生平反的文件
1978年,中共靖远县委发文,第一批,对其平反昭雪。平反文件里有这样一段话(系文件原文):
任爱民同志在合作旅店工作期间,为革命做了一定工作,文化大革命中,受林彪、“四人帮”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迫害,给任爱民同志强加了莫须有的罪名,进行了隔离审查,限制自由,捆绑乱打,致使任爱民同志于一九六八年九月三十日逼迫失踪,查无音信。
经县委常委会议一九七八年十月十四日研究决定:对任爱民同志的一切污蔑不实之词应予推到,给予平反,恢复名誉,按逝世对待……
中共靖远县委的平反文件,绝对具有权威性,毋庸置疑。可惜,其人早已受迫害,冤屈而逝,但庆幸的一点是,党组织最后还是肯定了他的一生,做了正面的评价,还其清白的声誉,已属难得。
2019年11月5日,写于陇上平川陋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