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已逝 雯雪将至
如果我当是握住的不是冰冷的伞柄而是你的手……
——题记
校运会如期举行,即使天上仍飘着毛毛细雨。我厌烦地抬起头,仰望这一片灰蒙蒙的天空,露出抱怨的神情。雨滴打在镜片上,没湿着眼睛,却朦胧了视线。我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茫茫地站在茫茫的人海当中,像是天空中落伍的灰云,存在感全无。
现在进行的是四乘一百米接力,班上的人都去组织成员了,下一组便是我们班。并不是他们将我晾在了一旁,而是因为我是一匹孤傲的狼,远离了温顺的羊群,静幽幽地伏在这片湿漉漉的草地上,寻找着猎物。
第一组接力开始了,大叔是第一棒,我踱到第二棒的接棒处,等待他奔来。
是的,他是我的初中同学,即使现在不在同一个班,但关系还是很密切,几个月的情谊终究是敌不过三年,所以我选择离开那群羊,来看望这匹与我一直同行的狼。
他来了!过了弯道,他便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只粗壮的手掌紧握着那根冰冷的棒子,手臂上的青筋被雨水刷洗得清晰可见。棒子终于交到了接班人的手里,他便往我这边来。也不知是该说他幸运还是说他不幸。不幸是因为他横穿跑道时不巧撞上了一位被他远甩在后的同学,幸运是因为那位同学正巧是我们的初中同学鸡院,所以,刚好就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
他跑到我跟前,就开始自责起来:“我竟然撞到了鸡院,天!我竟然忘了不能横穿跑道!”
“还好你撞到的是鸡院,要换做是别人,说不定又有得架打咯”我揶揄道,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活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这时有两个打着伞的妹纸朝这边走来。一个是穿着白毛衣和黑紧身裤,这个妹纸我认识,但不怎么熟,我和大叔在私底下叫她“择偶”。另一个也是穿着黑热紧身裤,上身则是和我一样的灰色卫衣,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大叔曾向我提起过她,她是大叔班的班长。
他见她们朝这边走来了,便跑了过去,躲进了择偶的伞下,百般无厌地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择偶和班长一脸焦急地安慰他,叫他不要自责。这回他真的才是披着羊皮的狼!
又只剩我一个人孤立在雨中,静静地看着他的无理取闹。难不成灰色是我的保护色?就这么容易被忽视?不过还是有些欣慰,因为冷风没有把我给忘了,吹得我直哆嗦。
我自嘲地笑了笑,将灰色的兜帽戴上,既然都已经沦落到这地步了,那就干脆伪装得更彻底一些吧……
“诶,那个,就你,来这吧。”班长冲我喊道,将手中的伞举得比刚才高了些,示意我到她的伞下。原来……我刚刚立起兜帽的那一细微动作被她看见了!
我愣了好一会,才钻到那所温暖的避风港里。我似乎不那么讨厌这场雨了,甚至是喜欢上它。
“回大本营吧,别在这淋着了。”那清脆的声音与我贴得是那么的近。
踏出草地,踏出跑道,往篮球场下边漫去。大叔与择偶走在前面,我和班长跟在后头。
班长为了不让自己被雨水淋着,就尽可能地与我挨近。两件灰色的卫衣像是通了磁力一般,紧紧地吸在一起。
伞外是碧蓝色的天空,柔和的细雨;伞内是轻快的音乐,一高一矮的两人。就像青春电影里的某个片段,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情节并不会像电影那般走下去。
看到我们的人,一定都会以为是一对穿着情侣衫的情侣吧……
“你是哪一个班的?”她先打破了沉默。雨与伞共奏的轻音乐由主旋律渐渐变成了BGM。
“14班,但在校运会这两天我是你们班的人。”我以极其平缓的语气来掩饰心中那波涛汹涌的心情。
班长说:“噢。他好像很伤心呢,你也去安慰一下他吧。”
我说:“放心吧,那家伙,哼,强得很呢!”我看向不远处的他,打心底里明白,他很强,强到只有我能与他抗衡,所以,他是不可能就这样受挫的。
“那个,我来拿伞吧。”我看见她的手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动作撑着伞,这样一直举着会很累的吧。
她没有推辞,将伞柄往我这边挪了几寸,我伸出了手,望着那条光滑的伞柄,以及那只纤细的小手,顿了一两秒,才将伞接过。她长舒一口气,那只手无力地向下垂,看样子似乎是累坏了。我很高兴她对我的这种“不见外”……
他们班的大本营就在教室宿舍楼的底下,那里虽然是风口,但起码能够避雨。进了篮球场便看见了他们的大本营,我突然感到心脏被谁狠狠地揪了一下,我多么希望雨能一直下,多么希望这条路永远也没有尽头。
不行,我必须得说点什么!
“你听说过夏目漱石吗?”我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话题。
她说:“夏目漱石?谁呀?”
“一个很出名的日本人,他曾说过那么一句话。”我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失落。
她说:“什么话?”
在强烈的心理斗争之下,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今夜月色很美。”
她说:“什么意思呢?”
她一句话让我惊涛骇浪的心情归位平静。我是该庆幸的,庆幸她的无知。
还是算了吧……我终究还是劝自己放弃了。
“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查,不过很可惜呢,这次没有月色。”我话里有话地说着。
“现在是大白天,当然不会有月色啦!”她说完就跳进了廊檐底下的大本营。
我不紧不慢地折起伞,再一次暗自庆幸她一句也没听懂,刚才仅上演了一场说者有意听着无心的独角戏。也罢,就让这场闹剧就此结束吧。
路已尽,曲已停,风犹未休,雨犹未止,天复灰朦,秋晨已逝,雯雪将至,何来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