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简评《魔道祖师》

*推荐BGM：吴雨霏 《人非草木》

窃以为，《魔道祖师》的文眼是一句“自以为心如磐石，却终究人非草木”。

人非草木，有六欲，故而有射日之征，有金氏父子相仇，有聂二“一问三不知”的筹谋……

心非顽石，有七情，故而有忘羡情浓，有江家亲缘相爱，有薛洋残肢紧握的糖……

一、小说立意及其呈现

关于立意，我理解的有三点：

一是命运之无常。魏无羡人生悲剧的导火线是穷奇道截杀，其始因却不是金光瑶苦心谋局的借刀杀人，而是苏涉对金子勋刻薄报复的个人行为。这一偶然事件引发一连串涉及四大家族的悲剧，非人力强行策划可得；于书中众人而言，多少爱恨情仇，剪不断理还乱，非一字可道。世事纠葛之复杂，恐怕只能慨叹无常。

二是流言恶语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魏无羡被逼入乱葬岗，既源于世家阴谋争斗，也不乏普通人的恶意。魏无羡被“枪打出头鸟”，是怀璧其罪。金光瑶伪君子一世，于此道颇有见地。作者借金之口评价魏无羡点明了这一点。

三是反对上位者的专制。温氏先祖兴家族而衰门派，直至后起的四大家族推翻温家统治，然而金家亦有沿袭温氏的趋向。试图反其道而行的个体力量以第一世的魏、晓、宋为代表，均以失败告终。然而作者并未就此深挖，小说结尾虽有暗示但行文仓促，是一大遗憾。

《魔道祖师》的小说主题围绕复仇与阴谋，立意亦有可圈点之处，但在表现上稍欠浑融，刻画人物心理激变与表达创作者立场的笔墨稍少，恐作者志不在此之缘故。

二、写作手法的选择及其效果

第一，作为双线并行的重生文，《魔道祖师》采用了在现实叙事中插入长篇回忆杀。这是作者权衡利弊后的。

小说开篇布置的主要悬念有以下几点：

剧情线方面，①魏无羡如何成为夷陵老祖？②乱葬岗大战时魏无羡如何身亡？③被五马分尸的幕后阴谋操纵者是谁？

感情线方面，④忘羡二人的过往，以及⑤忘羡此生将如何发展？

其中有三个问题涉及上一世。

为了交待这些重要的前因与人物关系，作者选择利用三段长篇回忆进行呈现。这种设计便于开篇设置如上悬念，吸引读者，也弥补了重生设定对人物背景介绍不够的缺漏。同时，不可避免地在一定程度上割裂了章节的联系性，影响了读者接受。意识流动的关键在于需要有共通之处。个人认为在《绸缪》与《将离》两章之间过渡时略有突兀，即从乱葬岗对峙突然转到花宴回忆杀时缺失承接的契合点。

第二，在写作视角的选择上，全文选择从魏无羡视角展开而非不断转换视点人物，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小说悲剧的浓度。上文已经通过立意分析了《魔道祖师》一书本该是一出无常悲剧。然而，魏无羡洒脱疏朗的人设决定了以他视角推进情节，能够中和情节虐心的程度。设想一下以蓝忘机或江晚吟的视角回忆年少时和那十三年，孤寂含恨之感定比如今更甚。

同时，作者还有两处讨巧的设计：一是让视角主人公魏无羡的记性不好，感情线发展中最至关重要的血洗不夜城后的回忆被拖延至小说高潮才进行呈现；二是借题材发挥，设计了“共情”这一重要手段，义城篇和聂大分尸谜案两次出现，行文的视角其实已经发生改变，但魏无羡时不时出现吐槽依然淡化了悲虐的程度。

在这里要特别夸一夸，魏无羡从明亮少年一步步成为夷陵老祖最后被围剿的情节推进铺设得很有层次，至少可以分为八个部分的心理变化过程：

1.求学云深不知处，年少轻狂，张扬骄傲。彩衣镇捉水行渊，灵慧轻佻，正义勇敢；

——确立人物性格之根，并且提到修鬼道最早的概念构想。

2.上一条注定了遇到温晁意欲以绵绵为饵时，魏婴个性使然势必出头；

——万事之由。

3.亲历江家灭门，剖金丹给江澄；

——过程发展。魏婴开始经历惨痛的人事。

4.被丢入乱葬岗，复仇温家；

——心念复仇修鬼道，戾气释放。

5.温情求援，知恩图报。夷陵自立山头。

——呼应人物设定个性，坚持正义。

6.穷奇道截杀，温宁失控；

——导火线。抽身已晚。

7.血洗不夜天，师姐之死；

——无可挽回，魏婴精神力崩溃。

8.乱葬岗大战；

——反噬，身死心灰。

三、人物设定与人物关系的刻画

1.忘羡

主人公二人的人物设定从内到外是作者精心设计的，可谓是严丝合缝地合拍。黑红与白蓝，笛与琴，飞扬跳脱与内敛高冷……魏婴无羡，只羡鸳鸯不羡仙；蓝湛忘机，此情可待难忘记。

于我而言，情到浓处，日常最动人。诸如醉酒梗固然戏剧感强烈，我特别心动的细节却是正文结尾无聊的小事。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才会对如此细枝末节的生活琐碎感到新奇与兴奋，宛如幼童探索世界，每一点都是新的，每一眼都是美的。这种“有趣”不足为外人道，却能博君莞尔。

由于小说书写视角的局限，作者塑造蓝湛时使用了反差设定避免人物单薄化，但总的来说还是蓝二的塑造稍逊无羡一筹。

2.云梦双杰

云梦双杰从青梅竹马到假意决裂，再到无可挽回，最后依然没有彻底和解……这一组人物关系的变化可谓具有全文最丰富的层次感。魏婴剖献金丹和江澄以己为饵两次重要的情节反转既出人意料又合情理，动人心弦。

江晚吟对魏无羡的感情，从少年意气之争，到灭门血仇的含恨与同仇敌忾，本该重修旧好，却阴差阳错走到了最无可挽回的一步。

蓝忘机逢乱必出十三年问灵，江澄同样带着紫电与陈情招魂了十三载，每一个可能变成否定都是心如刀割。“只是自以为心如磐石，却终究人非草木。”魏无羡身死之后，于江而言，不可置信与失落交织，痛惜与怨愤痴缠，死生亲友，盼乌头马脚终相救。他独立支撑莲花坞，无一知心人可托付，才导致多年来戾气无处释放，甫一见面就对魏婴恶语相向。从魏的角度而言，成为夷陵老祖是阳关无道也是自我选择，既然金丹之事不可能提，那便只消逃避去淡化。

江澄的骄傲是敏感外露的骄傲，魏婴的骄傲是豁达外放的骄傲。二人的这一点相似，却促成了，相顾无言，说的都是错。

3.反面角色及相关人物

《魔道祖师》全书着力塑造反面角色的片段主要在义城篇、共情聂明玦和观音庙大战。其中薛洋的反社会人格，金光瑶的伪君子，只有在善意面前露出残存的人性。薛、金二人都被作者塑造得令人印象深刻。

此外，晓星尘是人性之光，阿箐活泼灵动为全书增添亮色，而宋岚则只是个功能性角色，匆匆出场匆匆离场。聂怀桑的全篇布局受限于视角则无法填充，故而虽有铺垫展开不足。

需要提出的是，乱葬岗大战的空白，血洗不夜天和观音庙大战的调度不够得当，表达单薄收束匆忙。重要情节对这些人物的支撑不够。阅读过程中我本来对这些人物的期许更多。故而总的来说，《魔道祖师》的人物塑造长于群像，弱与群戏。对读者而言，人物有足够的标签化印象，但重要情节的篇幅和表现张力不够——这实际也为同人创作提供了广阔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