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医生日志:我会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世间多少悲欢离合,人情善恶,与我何干?却因为与患者一同经历病痛,死生契阔,他们的欢乐和悲伤,也从此映照进我的生命。虽然我时常会对现在糟糕的医患关系万般无奈,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追问:我是否真正尝试去了解每一位患者的痛楚了吗?我是否真有俯下身去倾听的情怀?感同身受,远不是嘴上说的那么容易。当换位思考没有成为医生普遍的思维时,受伤的总是一些善良的人们。
“这些风险我都不怕,您也甭怕”
我在心血管内科时,6床住着一位60多岁的老爷子。老爷子因心律失常入院,需要做射频消融手术。找他谈病情、谈手术风险时,我扶着眼镜,一五一十照本宣科了一遍。没想到念到最后,老爷子严肃地盯着我,一本正经地说:“医生,这些风险我都不怕,您也甭怕!”我知道,自从得病,老爷子基本没睡过什么好觉,每次发作都是大汗淋漓。所幸经过治疗出院时,他已经能够安静入眠。临走前,他笑着对我说:“只要能睡个好觉就知足了。”
原来,一切幸福都是相对而言。无论财富、爱情还是自由,不必羡慕别人,唯有自己争取,才不会徒留遗憾。老爷子的话使我的心境变得不同,也让我明白,要用心生活,学会珍惜。
“没办法,我得养活这个家”
肿瘤内科有位40多岁老病人,是一位出租车司机。每次轮到我值夜班,除了早查房,我晚上还要巡视一下病房,看看病人,跟他们聊聊天。夜班时问病情,往往能听到很多不一样的心声。这位出租车司机是鼻咽癌,确诊时已是晚期,淋巴转移,现在接受化疗。他不停地问我,为什么癌症没有办法治愈,为什么他只能再活5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两个孩子都只有十多岁。我告诉他,每个化疗疗程结束后,一定要多休息,不要再熬夜开车了。这个中年汉子听我说着,一直不停地摇头,他声音几乎哽咽:“没办法,我得养活这个家。”
病人无助的眼神传递给我的是绝望。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只有不停地鼓励他;我知道他现在最需要希望,但又有谁能给他希望?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这样的真理因为质朴,所以流传久远。我笃信医学必须是饱含人文精神的科学,因为医生面对的不是机器,而是鲜活的生命。
这样的爱情足够温暖
我的一位朋友在呼吸内科,管着一位31岁的小伙子。病人有可能是肺癌晚期,准备第二天活检取病理。早上,医生交代病情,是小伙子的女朋友来听的。医生告诉她,得家里人来才行。中午,两个人就去把结婚证领了……这就是爱情吗?
内分泌科新收的“加3床”患者只有41岁,是一位农妇。她双侧眼球积脓,希望能保住其中一只眼睛。检查结果还显示,她的血糖高出正常值差不多7倍。记得刚收治她时我问过有无糖尿病,她很无辜地摇摇头,显得很茫然。她以前完全不知道糖尿病,直到不舒服了,上医院检查才发现。我顿时无语了,我们一直在推广中老年人每年接受体检,就算不查那些昂贵的CT、MRI,至少也要查查空腹血糖、血压和心电图吧?如此小的投入,就能早发现,实现高回报,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一定要等到病情恶化再来医院就诊呢?
农妇的爱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看上去傻傻的,每次交代病情时都在一旁站着,唯唯诺诺的样子,什么都不问,也不知听懂了没有。为此,我每次都会重复说一遍,他就憨憨地回答:“好的,医生!”只是每次带着妻子去检查时,他都会紧紧攥着她的手。每天,他都会帮她洗漱,喂她吃饭,给她剥橘子。闲暇时,他会推她下楼散步,晒太阳,成天笑呵呵的。等到出院时,夫妻俩相互搀扶着。我驻足凝望他们的背影,落日余晖下的两个人显得格外质朴和温馨。男人动作笨拙,女人平凡无奇,而在我眼里,这样的爱情足够温暖。
其实真的不用感谢医生
在眼科时,6床是一位双眼角膜盲患者。在角膜移植术后第一天,我们帮他拆开眼包后,他兴奋不已地告诉我们,结婚十几年,他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脸。那一刻,我们的嘴角都微微上扬。其实真的不用感谢医生,这样的情景和这样的话语,已经可以让我们整整一天都很快乐。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我第一次参与的抢救。一位15岁的女孩凌晨2时急诊入院。她不幸遭遇了车祸,肝脏破裂,鲜血溅满了整个白衣。全院举行大会诊,医生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她才脱离了危险。小姑娘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她两个月后从医院健健康康地走出去时,身后不知有多少她并不熟识的医生和护士在为她感到开心。她的家人送来一面锦旗,不停地和我们握手道谢,让我们心中装着满满的欣慰。恍然间我明白,医生救的远不止一个生命,更多时候,我们拯救的是一个家庭。我要努力改变这个世界,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我要活得漂亮,让自己永远善良
3年前我事无巨细都要写在微博上,两年前我会经常更新相册,一年前我还在跟知己通宵达旦地聊天。而如今,情绪依然很多,但表达却越来越少。失望、低落、难过,这些负面的情绪都表现为沉默。我想,这可能就是成长,痛楚和悲伤都要自己来扛。成长的重要标志,不是学会“表达”,而是学会“咽下”。
我不一定会成功,但我一定会接受所有的磨难。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独立,要坚强,要勇敢。我要活得漂亮,要让自己永远善良。我打心底里觉得一身白袍是世界上最美的服装。尽管医学路途艰辛,前几天又有年轻医生猝死,抑或有一天,一把利刃会突然无情地插进我的胸膛,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但我不会退缩,我就是喜欢看着病人一个一个治愈出院,就是喜欢盯着心电监护守着病人过夜,就是喜欢安慰家属给他们信心和勇气……我会证明,在死神面前,谁最坚强。
此刻,我郑重宣誓:“生命所系,性命相托。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治每一位病患。即使不能挽救性命,我也会以对生命最大的尊重,守护生命,直到离世。”除身体之病痛,祛心理之阴晦。终有一天,我会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原标题:《实习医生日志:医学必须是饱含人文精神的科学》;本文整理自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檀帅的网络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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