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新:过度解读高考作文题是对汉语近义特点的无知
过度解读高考作文题是对汉语近义特点的无知
金新
2019年全国高考语文科共有9套试卷,其中教育部考试中心统一命制4套,北京、天津、上海、江苏、浙江分省自主命制5套。这些作文题一出炉,一如往年,立马引起了热议,解读者绞尽脑汁,期望赋予各题以准确之深刻含义:或中华文明,或家国情怀,或立德树人……
这些含义有没有?应该有的!
问题是:中华文明中没有家国情怀?家国情怀中没有立德树人?立德树人中没有中华文明?
记得1977年恢复高考第一年的作文题是“路”,且看笔者以关于“路”之或古或今之诗句将近半个世纪后的2019年各高考作文题串联起来——
以王维《老将行》之“路旁时卖故侯瓜,门前学种先生柳”,即可与全国 I 卷之“勤劳”主题相连;以屈原《离骚》之“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即可与全国Ⅱ卷和天津卷之“爱国”主题相联;以释道宁《偈六十九首》其一之“劝君不用镌顽石,路上行人口似碑”,即可与全国III卷之“师恩”主题相接;以白居易《钱塘湖春行》之“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即可与全国汉语试卷之“最爱”主题相交;以李白《行路难》之“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即可与北京卷①之“韧性”主题相合;以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之“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即可与北京卷②之“色彩”主题相粘;以高适《别董大》之”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即可与上海卷之“自信”主题相挂;以贾宝泉《走路》之“把路走直,就是捷径;把路走弯路,就是延长”,即可与江苏卷之“和谐”主题相关;以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即可与浙江卷之“心声”主题相生。
其实,人生活于社会,社会无非与生活、法制、求知、希望、情趣、信念、偶像、取舍、分合之类纵横交错,就拿2004年上海卷的作文题“忙”来说:与生活有关,节奏快了“提速”不再是列车的专利;与法制有关,匆匆行事容易“浑水摸鱼”;与求知有关,“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与希望有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与情趣有关,“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与信念有关,“好事尽从难处得,少年无向易中轻”;与偶像有关,追星丧失自我,拜倒在石榴裙下,蜷缩于影子里;与取舍有关,人类贪欲最集中的表现,莫过于对自然无休止的勒索;与分合有关,“溶溶溪口云,才想溪中吐,不复归溪中,还作溪中雨”……如果有闲情逸致,换用杭州俗话说“吃得空”,尽可假借一篇文章将2004年以全国卷为“龙头”的所有高考作文题“串连”起来,是为“全家福”。
中国汉语的生命力是最强大的,唯其如此近义现象纷繁复杂:或因词义程度的轻重,或因词义的着重点,或因词义范围的大小,或因词义使用的对象;或因感情的色彩,或因语体的色彩;或因词语的搭配,或因语法的功能。试想,记事文题之“有意义”“难忘”“有趣”,内含是怎一个纵横交错而了得!
宋时,有人把诗圣杜甫《曲江对雨》一诗题在一个寺院壁上,因风雨侵蚀,“林花著雨胭脂湿”一句中的“湿”字已驳落不可辨认。一日,苏轼、黄庭坚、秦观、佛印四位才子结伴出游,适过此寺,见壁上诗句有一缺字,便各逞所能,补起缺来。有补“润”的,有补“老”的,还有补“嫩”、“落”的。仅仅是一个字,“润”写出了“林花著雨”后花的“形表”,“老”道出了花的“衰情”,“嫩”表明了花的“色质”,“落”显示了花的“态势”,而杜工部“湿”却把“林花著雨”后的“形”“情”“色”“态”全都描绘出来了。但“湿”与“润”“老”“嫩”“落”,我们能用对与错来衡量吗?
对高考作文题的过度解读是对汉语词汇近义性质特点的无知,而无知的背后是一份对“小语文”的情怀:以科学主义的“静态、有规则、有序列、外显而清晰”之特征来取代人文精神的“动态、无规则、无序列、内隐而模糊”之特点,注重“解题”,将语文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纳入数理化的精确性模式抑或公式、定义、定理,力求掌握,以至于 中国的语文教育出现了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观——培养了不会写文章的文学学士!
杂文家徐迅雷曾写过一篇《我想推倒教科书的经典定义》的文章,欲将语文教科书的“要求学生掌握”纠正为“教材是供师生学习、分析、研究、探索用的基本材料”,这实在是一帖治疗极端应试标准化痼疾的良方。语文重在个性化,一旦要求掌握,必然共性化。共性化是扼杀语文创新能力的刽子手。
少一点作文解题思路,让“文选烂,秀才半”的中国语文回归“大语文”,让莘莘学子“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如何?
匆匆于2019年6月9日8时50分
祝贺全国唯一的“大语文”杂志《读写》,其2018年7月主题“勤”和今年高考全国 I卷作文题主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