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座高山下有三座小山，欲上得此山须踏得正确方位走遍三小山，仅一条路能上得高山。高山上阵阵绿波，苍翠欲滴，望似人间仙境，却不免有几分萧瑟阴冷之意。被重重绿波围在中央，一座看似破烂的道观，只额匾上“空静观”几字清晰可辨。

“苏若初，你给我出来，不然我砸了你这破道观！”一白衣汉子在观门前大喊。此人约莫三十岁，手执长剑，眉头紧皱，看上去杀气重重。

只见一道士缓步出观，鬓微白，手执拂尘，面上毫无表情。看其面庞，却似饱经沧桑，而又只三十岁模样。他看向观前那白衣汉子，缓缓说道:“这世间除你我之外，恐怕也再无人上得我这山了。”

“哼！就你那点小算盘！此三年来，我日夜寻你，近日方寻得此山。曾尝试上山两次，乍以为你布下八卦之阵，踏艮位，走生门亦行不通。后想得你和师父生平最厌八卦阵，故布此反八卦之阵，却也不怪！故踏坤位，走死门反有出路。”那白衣汉子吐字清晰，字字雄浑有力，而脸上怒气不改。

那道士微微点头，道:“师弟此次上山寻我却所为何事？”

“你还在这装蒜！你以为你假装出家做个道士就能瞒天过海吗？若清师妹呢？你把她藏在哪里了？”那白衣汉子眉头紧锁，右手紧握长剑，看似即刻变要爆发。

“三年前便告诉你此事非我为之，师妹亦不在我这，你走吧。”说罢那道士转身欲走。

“你今日再欲欺瞒我，我便砸了你这破庙！”那白衣汉子提剑向前。

“道家清静之地，休得胡来！”那道士转过身来，举起拂尘应战。

那白衣汉子施展轻功，转眼间便到了那道士身前。那白衣汉子颇不狠心！举剑便向那道士咽喉处刺，那道士提起拂尘将剑拨开。那白衣汉子一招紧似一招，招招攻势凌厉，那道士每每轻描淡写地拨开，所使尽是守招，并不还击。那白衣汉子心急起来，使出快剑绝招，将那道士笼罩在剑气之下，却丝毫奈不得他。此快剑绝招只是几虚一实，常人会受干扰而中剑。原来是那道士心里空静，全然不受快剑影响。那白衣汉子却也聪明，晓得那道士性格，便跃身而起，剑尖指下进攻那道士头顶。由乾位转震位，再转坎位，后踏兑位，只听那道士骂道:“混帐东西！”

那道士手上拂尘攻招加紧，已不似先前般平和。那白衣汉子眼见激将之计已成，欲踏震位。没想到那柄拂尘突然飞来，在他移步前便已料到此招。那白衣汉子自然晓得这“影随剑到”的功夫。侧身一转，从怀中掏出两枚梅花针，也欲先发制人。突然他感到右肩上一阵凉，暗叫不妙。紧接着右肩“肩井穴”感到一阵剧麻，执剑不住，“当啷”落在地上，梅花针也随之坠地。

“哼！你没了拂尘为何还能使出“拂穴功”？”那白衣汉子怒问道。“世间万物无生于有，有生于无，无中生有，有亦若无。没有拂尘便不能使拂穴功吗？”那道士走去拾起那柄拂尘，缓缓解释道。而后又走向那白衣汉子，用拂尘在其“曲池穴”上轻拂，解了所闭之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妹不在我这儿，你走吧。”随后转身回观。

这一来却叫那道士忆及旧事。十三年前，他拜入中原怪客无念子门下学习武艺。那时他还名叫苏若初，那白衣汉子便是他先前的师弟，名唤张若纯，他们还有个小师妹，姓柳名若清。无念子指点三人学习剑法，三人便每日在师门中庭那片空地上练习。苏若初擅长剑招，招招凌厉狠辣，学艺最精;张若纯擅长暗器，使之无风无声，常人发觉不得。柳若清擅长阵法，颇得师父真传，此三人三剑合使便是更强。平日里一起练功，苏若初便对柳若清暗生情愫。并吃星期追求不舍。张若纯也曾向柳师妹袒露心意。而柳若清不愿因此事而引起师门纷争，后来便独自上后山上练功。无念子晓其心意，便会时常上山亲自指导，如此便过了十年。三年前，无念子不幸病逝。办丧事那天，三人跪在师父灵柩前的蒲团上行跪拜礼。忽然从房梁上跳下一黑衣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三人穴道，使三人晕厥，并使剑划伤张若纯腿股。那人又带走柳若清，走前还轻拍了苏若初脑后风池穴。过些时辰后，苏若初醒来，见到师弟受伤后便为他裹伤，又想替他解穴。可那人点穴手法极为古怪，苏若初怎么也不能解开。苏若初只好一直守在师弟身旁。张若纯醒后只见苏若初一人，而不见柳若清，心中暗自猜疑，便质问师兄柳师妹的去处，苏若初只说不知，两人便争吵起来。草草了了师父的丧尸，两人便分道扬镳去寻找柳师妹。苏若初找得半年却杳无音讯，便感到心灰意冷。又念及自己对柳师妹之情无可动摇，悲痛欲绝之际，出家做了道士，在高山上修得“空静观”，自号“空静道人”。欲避及常人上山叨扰，又念及师父生前痛恶八卦之阵，便在山上栽树成反八卦之阵形。没想到还是被师弟找上门来。忆及明日又是四月初四，自己似乎已三年无暇给师父上坟，便打算明日下山给师父扫墓。

第二日，细雨缠绵。空静道人清早出门，走那条三年未走之路。无念子的坟在山顶，此处荒芜人烟，空静道人一边走一边忆及往事，却也是无限心酸。等到山顶师父坟前时，他正欲跪下祭拜，却看见脚下稀稀落落的脚印。虽然被沙土覆过一些却仍是可辨。“怎么会有人来这里，莫非是师弟师妹？”他暗想道。“却也无道理。这脚印错乱，深浅不一，显是一番打斗留下的。突然，他眉头开始皱起，默念道：“乾，兑，离，坤，震……”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猛然一惊，这些脚印中有一组完全踏上八卦方位，而其它的十分错乱，显是乱了阵脚。他隐约听见了铁器相接发出的铮铮声，走到边上一望，只见不远处一白衣汉子，红裙女子正与一黑衣汉字打斗，那黑衣汉子踏的正是八卦方位。

空静道人正欲施展轻功赶下去，只见那黑衣汉子踏上艮位，顷刻间伸指点了正在死门的白衣汉子“紫宫”“天突”“气海”三穴，那白衣汉子登时动弹不得。空静道人已然到了那黑衣汉子身边，却还是赶不及，那女子还是被那黑衣汉子划了一剑。空静道人望向那黑衣汉子，眉头突然紧锁，拂尘待发，怒喊道：“三年前，正是你！”便不愿再多言。“苏师兄，正是此人今日一路追赶师妹，被我撞上他便一路追寻我们至此，幸亏你来，不然我们要命丧黄泉了！”那白衣汉子便是昨日闯山的张若纯。那红衣女子，秀发飘飘，脸上被雨水打乱了胭脂，却不失美，丽气逼人，想便是空静道人的师妹柳若清了。

“来者可是八卦门首徒赵流溪？”空静道人问道，问时声音极其低沉，脸上乍露青黑色。“是又如何？你们无念子门下三徒毕至，柳若清长得秀丽，还得抱回家侍奉老子。你们两个，嘿嘿，让你们给你师傅陪葬去！”说话罢赵流溪的脸沉下来，提剑直刺空静道人。空静道人提起拂尘，挡开赵流溪那一剑。双方各是退了一步，都感到吃惊，赵流溪重施故技，脚踩八卦方位。将空静道人围在中间，剑气已将空静道人层层包住。柳若清顾不得包扎伤口，眼见师兄被困在阵中，左手执剑上前。空静道人突然大呼：“师妹，不要！”却终究晚了些。话未落音，只见赵流溪一脚重重踢在柳若清“紫宫穴”上，柳若清跌出丈外，吐了一口鲜血。沾污了长襟，却也无法起身了。

空静道人倍感不妙，手上却加紧了攻招，以攻为守。赵流溪眼见时机已到，走入正中央向下猛插一剑，面露笑容。哪想到空静道人影随剑到的武功出神入化。转瞬间便从正中移至生门，封住赵流溪退路。赵流溪眼见势变，俯身直刺向空静道人。空静道人向后下腰，赵流溪暗叫不妙。只见空静道人拂尘搭上赵流溪剑尖，借其势直接将其引出阵外，而空静道人也踉跄地退了几步。

赵流溪提剑再来，只见空静道人下身仰起，拂尘正好又搭上赵流溪剑尖，他便使一个“粘”字诀，欲从赵流溪手中引走钢剑。这千均一发之际，空静道人仅使出三分劲力，可谓是恰到好处。柳张二人见得师兄使出拂剑的绝招，相视而笑，心想胜券在握。只见赵流溪将剑从散开的拂尘中间抽出来。挥剑一斩，空静道人直坠山崖。

“师兄！”张若纯惊呼，呼罢转眼怒视赵流溪。

“景离！”柳若清大喊道，此时已泪流满面。赵流溪缓步说道：“姓苏的死了，如今该到你了。”说罢剑尖指向张若纯，脸上挂着一丝奸邪的笑容。

张若纯闭目待弊，只听柳若清唤道：“你已然害死我苏师兄，你为何还要对我张师兄下毒手？”泪水一道道流下，混杂在雨水中，把脸上的胭脂冲洗得纵横阑干。赵流溪走到张若纯身旁，挥剑向其后颈斩下。

“铛”的一声，只见一柄拂尘将剑打落。赵流溪心头一惊，定神扬起头看，只见空静道人将拂尘踢向自己，他惊问道：“你是人是……”话未说完，那柄拂尘重重砸在赵流溪胸前膻中穴。赵流溪口吐鲜血而亡。张柳二人转悲为喜，只听空静道人问道：“师弟被点何穴？”张若纯答道：“天突，紫宫，气海三穴。”空静道人转身却见柳若清右臂上鲜血仍未流尽，用一分真力帮张若纯解了穴道，从身上撕下一片衣襟，抛给张若纯，道：“给她包扎一下吧。”说罢转身欲走。

“师兄，你要去哪？”柳若清问道。空静道人转过身来，眼角流着泪，喘着气说道:“适才赵流溪将我打下山崖，本以为吾命休于此。真力尽耗，眼前一片漆黑，如云里雾里。后闻得师妹唤我姓名，乍醒，便插拂尘于绝壁中，喘得口气，使轻功而上。正值赵流溪挥剑时，便用拂尘将其剑打落。我本是不能砸落其钢剑的，然吾使拂剑功时，其用真力偏要抽剑而出，真力尽损，故能毙之。然其毙，我真力亦是耗多，受了内伤。料得此次归山闭关，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也难愈。

回到观中，空静道人寻一静室修养。起初心神不凝，气不能聚，反有损伤。空静道人索性睁眼练功。正望见自己之前写的一幅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初尚不解。过些日子便悟得禅意，心聚神凝。如此修得一年，内伤进乎痊愈。真气内力仍有损耗。第二年，空静道人便只是在静室内打坐阅书，调养内力。第三年方能彻悟，此一年内自创一门武艺。掌作拂尘掌作剑。无即是有，有即是无。三年闭关，空静道人深悟禅理，内功修行方面也得以获益。

又是一年四月初四，空静道人又有三年未见过师门人，未去给师父上坟了。

不晓得为什么，四月初四又是阴雨绵绵，空静道人清早出门，又见他三年未见过的熟悉风景。虽下雨也不能使他伤感，虽下雨风景也不失秀丽。去给师父拜坟，山路极陡，在他眼里也是如履平地。衣被沾湿，履为泥浸，亦不足惜。

上得山顶，路上并未有脚印，显是师门人未曾先至。正祭拜无念子时，他忽闻得几阵笑声，它赶忙起身，执起拂尘，扫过衫上的泥印，环顾四周。突然从八方各跳出一个黑衣人，将空静道人围在中央，显示摆起了八卦阵。

“哼！又是你们八卦门中人！”空静道人“啐”了一声。

“苏若初，管你扮做道士扮做和尚，就算你化成灰，我们也认得你！赵师兄便是你在此处杀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们要杀了你这牛鼻子给师兄陪葬！”领头的那长者咬牙切齿的说道，其余七人都是面目狰狞，怒目盯着空静道人。

“钱兄此言差矣！六年前我师病逝，令师兄前来搅事，伤了我和师弟，掳走柳师妹。三年前我们前来上坟，贵师兄又伤及张师弟、柳师妹，贫道也是无奈出手。贵师兄又将我打落悬崖，欲斩张师弟，然贫道命善，未跌下深渊，又上来救得师弟妹，却失手打死贵师兄，实乃贫道之过矣！然今日尔等前来寻仇，我们若再打斗，非死即伤，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贫道也不想在师尊坟前出手，我们两家何不握手言和？

“我呸！话说的比蜜还甜，放屁！我不管什么冤冤相报，死者为尊。总之今日叫你命丧于此，出招吧！”那姓钱的说。

说罢八人便起阵，空静道人本不欲再动手，此刻却也无可奈何。那帮人虽然武艺平平，摆阵后却大有增强，空静道人双拳怎敌多手？如今也只好四两拨千斤。只见空静道人举浮沉一划，划出一道剑气包裹着自己。八人从各个方向出剑，乾位者钱峒峻，剑指百会；坎位者李崤峥，剑指天突，紫宫二穴；艮位者吴峙峘，剑指膻中璇玑；震位者王崴嵘，剑指气海神阙；巽位者冯洋洲，剑指足三里；离位者周淄涴，剑指鹤顶犊鼻；坤位者孙渐泽，剑指三阴交；兑位者郑泊汾，剑指会阴。

空静道人周身穴位被指，若被刺中一剑便一命呜呼。却见那空静道人动若游龙，穿梭于八剑之间，却毫发未伤。尽管如此，空静道人也丝毫无法反击，只能躲避。此八卦阵中乾坤二位者便在八卦门弟子中排行第二第三，武艺最精，剑招一招快似一招，招招不离空静道人要害之处。如此反复得一阵子，空静道人已觉体力不支，额上冒汗，而细雨未停，直打得他眼前一片模糊。

山腰上传来脚步声，空静道人料想师弟妹已到，自己便在支持一会儿。八卦门之辈也非无能之人，自然知道此是无念子门下徒前来救援，便加紧了招式。待得张柳二人上至山顶，此八人却依然未能伤及空静道人。

张柳二人见此情形，拔剑上前相助，空静道人直呼不要。然此二人救人心切，不顾师兄之劝，擅自向前，却被阵中剑气挡出，空静道人也被剑气击得吐了口血。八卦门人自然高兴，随即使出绝招，八人依次轮换位置，剑法却依然不离空静道人同周身穴位。此法甚妙。眼见空静道人支持不住，八人之剑集聚一处欲插向空静道人头顶百会之穴。张柳二人在阵边只能干着急，张若纯手执暗器待发，只听得空静道人说道:“快！兑位震位！”

八卦门中人以为空静道人中计，暗自开心。谁知道空静道人料到下一步钱孙二人将转向兑震二位，便叫张柳二人封住退路，自己将拂尘一引，一招拂剑绝招将八柄剑引向指上。随后将拂尘于空中一斩，八人皆向后退。而钱孙二人正撞上张柳二人剑上，八卦阵既破，余下六人也无生路。而此八人剑气集于空静道人头顶百会穴之上，散去时亦击中空静道人。

天尚转晴，映在空静道人尚有血污的道袍上。空静道人踉跄了几步，似是站不稳了。他既已拜过师父，背过身便要走。柳若清问道:“师兄不看看我们么？”她水灵灵的眼中流露着一种伤感，不晓得是愁伤还是思念？空静道人似是没有听见，径直向山下走去，殊不知他早已垂下泪滴。张若纯按耐不住，怒道:“你便此等无情！”执剑刺向空静道人后背，空静道人适才经过一番恶斗，斗罢头顶百会穴还受如此重创，怎抵得住这一击！然他还是挥动拂尘用一分真力，使一招“勒马回崖”以示劝悟。直到张若纯剑及拂尘，他才晓得师兄之前受了重伤。他本无意伤及师兄，此时后悔已然莫及，剑气已将空静道人击倒在地。天上又下起了小雨，砸在张若纯身上点点是悔。

柳若清目睹此景，伤心涕下，落在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是泪。她惊呼一声:“景离！”她伸手拭了一把泪，抽剑道:“张若纯，师兄明明先恶斗过一场，你为何再趁虚而入向师兄下毒手？”说罢拔剑欲战。

张若纯自己也十分伤心，但事已至此，又奈几何？柳若清既已出剑，他只好回剑应战。若要亲手对战自己心爱之人，那又是怎样的心痛？空静道人正欲说些什么，两人却已酣斗起来。空静道人用尽最后一份力缓道:“你们二人，一个名唤若纯，一个唤若清，为何不似你们名字一般清纯？为八卦门一事，来去六年，十人死于师父墓前，难道还要加一条命不成？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摒弃俗念，退隐山林，不染俗尘……”说着竟再流下。

却只见柳若清拨开张若纯的剑抢了先机，剑直指张若纯心脏，而张若纯左手双指已至柳若清膻中穴前。若柳若清剑直刺出，则张若纯必死无疑，她尚可侧身避开张若纯双指;若她撤剑弃攻，则张若纯点中其膻中穴，她也会一命呜呼……

谁晓得其间生死？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创作谈

这篇小说也许就喻示着我写作生涯第一阶段的结束。文章的题目，人名等都各有深意，而文中表达的思想已经开始转变，也许下次的月稿便不似之前的风格。命运总是弄人，何苦再有执念？不如淡然些罢。

来自十二公里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