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路边摊下 总有一盏灯在等你回家
原标题：深夜路边摊下，总有一盏灯在等你回家
“
我起身走出“舞台”，只留他们一家人在聚光灯下。大爷掏出一瓶酒：“再让你妈弄几个小菜，咱爷俩喝一杯。”我恍然大悟起来，原来这面摊的味道之所以与面馆里的味道不同，那是因为这面条里多了一味调料——家的味道！
”
第 66 篇
1
凌晨两点，走出火车站，凛冽刺骨的寒风不断往衣领里灌，我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
寒冬腊月的深夜，火车站外依然热闹不减，出租车、黑车、三轮车仍不知疲倦地吆喝着：“进城、进城……上车就走……”
周围小宾馆、小旅店的老板娘争抢着生意，见到人就赶紧迎上去，我才刚走到出站口，一个大婶立刻扯住了我的衣角：“美女，要不要住店？”
我摆了摆手，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打了辆出租车，老规矩不打表，到市中心，拼车30块。
把行李扔进后备箱，我在副驾驶上坐了下来，疲倦油然而生，车子要坐满人才开，我闭着眼睛，困意逐渐袭来。
司机叫醒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出租屋附近，那熟悉的街道格外冷清，昏黄的路灯下，我孤零零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我家在远离城市的一个小乡村，大学毕业后，我回到故乡所在的市区，成了一家公司的小职员，为了工作方便，我在公司附近租了间房。
在这个房价逆天的小城里，市中心附近有一片民房，家家户户都修了独栋的小楼用于出租，所以这里人口嘈杂、租户众多，租客基本是在城里奋斗的年轻人。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穿过主干道，径直朝一条羊肠小道走去，没走几步，就看见分叉路口有一束明晃晃的灯光。
我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那束光我再熟悉不过了，透过光亮，我似乎看见了小推车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调料，还有那冒着热气、让人垂涎欲滴的面条。
一整天没有进食的身躯轻盈了起来，伴着轻快的步伐，我已经来到了面摊前。
摊主是一对年过六旬的老人，我还没有住在这条街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这里摆摊了，估摸着也得七八年了吧。
大娘穿了一件深色的碎花棉袄，外面套着围裙，已经被油烟熏得分不清颜色，微微卷起的衣袖下，正在洗碗的双手，被冻得通红。
大爷是个讲究人，穿着呢子大衣，头上戴一顶线帽，正仔仔细细地把地上的渣子扫进簸箕里。
我是这个面摊的常客，每次加完班回家，路过这里的时候，我总会点一碗面条。
不知为何，调料都是最普通的调料，但我却觉得大娘煮的面条与面馆里的味道不同，具体独特在哪里，我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2
“这么晚，从哪来呢？”大娘一看见我，倦怠的脸上露出一丝和蔼。
我在破旧的茶几边坐了下来，行李箱随手扔在旁边：“才出差回来。”
跟往常一样，我要了一碗素面。不是舍不得添三块钱加份肉，只是我妈的唠叨声时常在我耳边回荡：“你可不要老在外面吃饭，那些肉指不定是死猪、瘟鸡。”
我是亲眼见过黑心餐馆做烂肉给客人吃的，心有余悸，便养成了不在外面吃肉的习惯，也因此被朋友讽称为“佛系少女”。
大爷盛了一碗面汤给我，平时少言的他，很难得地开了口：“喝碗热汤暖暖。”
我将拿在手上正准备喝的、已经被寒夜冻得冰凉的矿泉水放在桌子上，端起了面汤，面汤带着顺滑的温暖从口中一直滑到胃里，又填充进了心里。
大娘给我端来了面条，上面还盖着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见我有些诧异，她赶紧解释：“等你吃完我们就打算收摊了，这个鸡蛋煎了没卖完，不收你的钱，你个小姑娘独自在城里打拼不容易，总吃素面怎么行啊……”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的喉咙有些发酸：“谢谢大娘，我是不是耽误你们收摊了啊？”
她笑起来，眼睛眯缝成一条线：“不打紧，人上了年纪就没那么多瞌睡了，趁着能动，摆个摊多少赚点钱，还能给儿子减轻负担，不然总伸手要钱也不像话。”
说到儿子，大娘一脸的骄傲，她的儿子名校毕业，在省城一家外企工作，已经是中层干部了，儿媳妇在一所重点高中当老师。
大娘乐呵呵地说：“我们老两口没文化、也没啥本事，年轻的时候就摆摊卖面，好不容易把儿子带长大了，跟着他在大城市待了一阵，还真不习惯。”
说着大娘又端了一碗蔬菜放在我面前：“你们这些年轻人，工作忙归忙，老吃快餐可不好，得多吃点蔬菜。”
我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听着大娘的絮叨，在这寒夜的路边摊上，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3
2018年初春的一天，我在公司被领导当众指责了一通，原因是我手头的一份资料在录入系统的时候出了问题。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自己的过错，低头不语，一心想着该如何挽救。可是当我仔细核对了我录入的信息后，我发现我录入的部分准确无误，出现差错的是经理录入的部分。
顿时委屈涌上心头，我去找经理理论，他轻描淡写地冷笑一声：“原来是我录错了啊，那你赶紧去改过来。”
我坐在电脑前，眼泪决堤而下，在这个大家都自顾不暇的城市里，谁会在乎你难过还是委屈？
等我做完所有的工作，黑暗早已吞噬了光明，公司上下空无一人。那一刻，我多想一拍桌子，豪迈地说一句：“老子不干了！”
可是我不敢。
高昂的房租、日渐哄涨的物价、还有年迈父母的期望……没有一项能支持我任性地说不。
等我走到面摊前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旁边摆着的小桌子上，稀稀拉拉坐着两三个食客。
大娘招呼我坐下，透过昏黄的灯光，她似乎看出了我的难过，关切地问道：“孩子，这是咋了啊？眼睛都红了。”
成年人伪装的坚强，总是在突如其来的关怀下崩塌瓦解，大娘不问还好，一问，我的委屈便再次涌上心头，顾不上形象，也不管周围的人会不会侧目，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大娘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掌轻抚我的后背。
4
等我发泄完情绪，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子坐在了我的对面，从他坐下的那一刻起，他的电话就没有断过线。
他不断变换着表情和语气，一会满脸堆笑地谄媚：“张总啊……我没喝醉……没事没事……”
一会又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神经紧绷道：“都让你先睡了……我刚应酬完……马上就回去……”
最后，可能是朋友打来的电话，他的语气稍微轻松了些：“今天就此打住……改天赐你一醉！”
我不由有些敬佩，他竟能把“生活大戏”里的各种角色演绎得如此到位。挂断电话，却终究是回归了本貌，他飞奔着跑到远处的垃圾房里，狂吐起来。
等他再次坐回我对面的时候，他有些尴尬地冲我笑了笑，他的面前多了一碗酸汤面，光是闻着那味道，我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大娘一脸的和善：“酒喝多了胃难受，吃点酸的会好一些，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容易。”
中年男子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连连称赞：“这味道也是绝了！幸亏有这面摊，每次应酬回来，还能吃上一碗热乎的面条。”
边吃他又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媳妇要工作，又要带孩子，不容易，这么晚回家吃饭，会打扰他们休息，若不是有这碗面吃，我还真得饿肚子！”
餐车旁边，大娘倚着墙在看照片，脸上乐开了花，能让她如此开心的，想必一定是她时常挂在嘴边的小孙子吧。
大爷时不时地把脸凑过去看一眼，转瞬脸上也挂起了幸福的笑容。两人的欢乐融入在黑夜中。
这十足的烟火气息，仿佛让我回到了童年，那时候我的爷爷奶奶也总是这般开怀。
看着中年男子满足地大口吃面，我原本愤懑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或许生活总那么不尽如人意，但庆幸的是在这深夜孤寂里，我们还能有温暖可寻觅。
5
夏天的时候，可能是天气原因，面摊的生意明显好了一些，我每次路过，四周的茶几总是坐满了人。
有一次，我正在吃面，两个老人与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发生了争执。女子没有带现金，打算用微信支付，老人不会使用微信收款，也没有微信，双方因此僵持不下。
见状我掏出了手机，让女子转账给我，我用现金替她支付，这才化解了他们的矛盾。
信息化的发展，新技术的出现，让这些老年商贩落入了尴尬的境地，他们大多文化不高，也跟不上潮流，所以总是遇到各种麻烦。
后来，老人不知道在谁的指导下，学会了使用微信，小餐车上也贴了微信支付的二维码，可是新问题却接踵而至。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吃了面条，掏出手机在二维码上胡乱扫了一下，走了好半天，大娘才发现手机上并没有收款通知，少年根本没有支付成功。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对我说：“这微信支付真是不好，像这样没有支付成功的情况都好多次了。”
我教她把收款提示弄成语音播报，这样有没有支付成功，马上就会知道。还告诉她，如果没有收到语音提示，也可能是网络问题，一定记得让对方给看看支付记录，仔细核对一下收款人信息。
她一个劲给我道谢，说自己只是粗略明白微信收付款的使用方法，具体的技巧并不了解，我这一提醒，他们总算是弄明白了。
自从有了微信，两位老人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好几次我去吃面，都看见他们在跟孙子视频聊天，孩子那奶声奶气的话语，逗得两个老人哈哈大笑。听着老人那蹩脚的普通话，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因为父母“催婚”的问题，而拒绝与他们联系。就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突然理解了父母的用心良苦。
或许这世间最珍贵的幸福就是这最平凡的天伦之乐吧！
6
2019年的春节如期而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我因为值班，并没有回乡下老家吃年夜饭。在这个城市里，像我这样得坚守岗位，而没法回家团聚的人比比皆是。
我们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相约在一起，吃饭喝酒，然后又去KTV开了包厢，打算用“灯红酒绿”的方式迎接新年的到来。
大年三十的深夜，我喝得微醺，跌跌撞撞走在出租屋附近的那条羊肠小道上，让我诧异的是，那束昏暗的灯光，竟然还在。
我走过去点了一碗面条，不等我询问他们为何大年三十都不休息，大娘反而先开了口：“过年都不回家呀？”
我无奈地摆摆手：“要值班没办法。”
原本我以为大年三十摆摊是不会有生意的，老人却告诉我，到处的餐馆都关了门，好多留守的人没地方吃饭，反而面摊的生意很好。
他们说闲在家里也没事做，还不如出来摆摆摊，让那些没办法回家团聚的人能在这新年的寒夜里，觅得一份温暖。
最重要的是，他们想在这路边点一盏灯，等待那忙碌了一年，已经在回家路上的儿子、儿媳妇，还有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孙子。
每当有行人走过，老人总是会满怀期待的侧目观望，发现不是儿子后又有些失落。
等我吃完面条，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清脆的童声，划破了黑夜的孤寂：“爷爷奶奶，我回来啦！”
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飞奔着跑过来，扑进大娘的怀里，然后又用小脑袋蹭了蹭大爷的胸口。
紧随其后的自然是大娘大爷的儿子、儿媳妇了。两人的身影刚出现在灯光下，儿子就不满地抱怨起来：“不是让你们别摆摊了吗？这大过年的你们也不休息！”
媳妇声音温柔地唤了一声“爸、妈”，便二话不说地帮忙收拾起了桌子，小男孩一直嚷嚷着要吃面，大娘喜笑颜开地应声说好，儿子没好气地附和了一句：“我也来一碗。”
凝重的空气瞬间被他逗乐了，我起身走出“舞台”，只留他们一家人在聚光灯下。大爷掏出一瓶酒：“再让你妈弄几个小菜，咱爷俩喝一杯。”
我恍然大悟起来，原来这面摊的味道之所以与面馆里的味道不同，那是因为这面条里多了一味调料——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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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兔子，青年作者。
题图《深夜食堂》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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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鹿 ｜本期编辑：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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