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发现之美

从根本上说，艺术创作就是不断创美的活动，从艺术构思到艺术表现无一不是为了创造艺术之美。倘若再追根溯源，我们则可以发现整个创作过程的源头还在艺术的“发现”，因为任何艺术作品都是有思想、有意义的，也只有有思想有意义的作品才可能具有审美价值，而这种直接支撑作品、关乎作品审美价值的思想和意义又必须是独特的、深刻的――使创作最终成为“创美”活动的就是对这种思想和意义的艺术发现。 散文创作尤是这样。所以出版过《夏天的感觉》（1995）、《点击心灵》（2005）、《对岸》（2006）、《家的前世今生》（2007）等多部散文集的周闻道在他写给《中国散文百家谭》续编（即将由四川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创作经验中说：“散文既是一种创作，就不能走老路，炒陈饭，发旧叹。任何一种本质意义上的创作，都是一次新发现，包括对自然、社会、人生、灵魂，对生命本质的独特的发现。”（《散文的在场、、诗意和发现》）综观他的散文，这种“独特的发现”的确值得重视，既表现了作者的艺术敏感，也体现了作者的审美理想和艺术人格。 首先是对特殊事物的敏锐捕捉。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新奇之事总是惹人注目的，一旦写入艺术作品也容易激人思考。如《一种忧思两处囚》中那对已服刑但“不能算坏人”的情侣，作者不只是写出了他们犯罪原委之“奇”――实属荒唐之举（“她”被同事肖某强奸，不报警却骗出肖的女儿让男友强奸，认为“这是表达自己真爱的方式”，“他”也“出于对她的爱”犯下罪行），关键还在于写出了这种“真爱”的延续：在同一监狱服刑的“她”手持“他们初次相恋时，他送给她的爱情信物”即“红色丝巾”，每天一早一晚去窗口向“他”张望：“她把手伸出窗口，使劲地舞动，舞动，舞动，终于，他发现了她，也是一样的激动，欣喜”――“他从窗口探出头，夸张地挥舞着手，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深情地一声声回答，奔涌的泪，早已模糊了她的视野，直到管教干警干预，他们才依依告别……”直到“两年多前的某一日”，“他”因矿井透水同其他35人一起被埋井下，“她”也没有停止：“人们发现，那个女囚，仍然在一早一晚的那个时候，在那里倚窗张望……张望，已成为她心灵深处的一种慰藉！”很显然，没有后面这种包含在“张望”之中的切切实实的“真爱”，前面的所谓“真爱”便毫无意义。这里，与法律无关，是对特殊人性的开掘。 其次是对一般事物的“特殊性”的哲学思考。特殊事物总是少数，对于占绝大多数的一般事物，作家的艺术发现则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不仅要看到初级本质，还要看到二级三级本质“以至于无穷”（列宁《哲学笔记》），最终“发现”事物的规律。应该说，周闻道散文在这类“发现”方面是出色的。对于家家户户都有的厨房，该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了，或因太熟悉而使我们“熟视无睹”，没有从中去悟出什么道道了。但周闻道却在《厨房》一文中横说竖说，从耕耘到食用，从历史到现实，把个“我家的厨房”说得功大无比又饶有趣味，通过层层深入的“发现”逐步指向哲理的最高层：先是对火的“发现”，即“从钻木取火到柴薪取食，再到今天的现代化气炉电炉，火伴随了人类文明的全过程”；“然后是锅碗瓢盆等等”都“不是改变，而是丰富与充实着厨房的内涵”――这些都是“人类进步的痕迹”啊！第二步是对厨房使食物成为“转折”的发现。作者认为“进入厨房的食物由生到熟”，“完成的是一个生命的涅??，但不是毁灭，是跨越，是自然、社会的大道的循环与平衡”――“这种涅??成全了人，也成全了植物，是一种自然的悲壮之美”！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是对“佐料”的发现。作者采用拟人手法，充满谐趣地说：“值得注意的是佐料，它们原本都很单纯，酸甜苦辣麻咸，都有自己鲜明的个性，可是一进入厨房，它们都希望将自己的个性强加于人。殊不知，在个性的无度张扬中，触犯了强自取折柔自取束的古训。结果，它们既否定了自己，又改变了食物，受益最大的是渔人，即把食物、佐料添加在一起，奉行中庸之道的人，厨房的主人”。这完全可以当做一段哲学小品来欣赏，有情有趣，哲理闪闪发光且具现实意义：“世间有很多意外，一旦步入某种游戏规则，往往是身不由已，最后是中庸取胜”；中庸者，中和之美也，这不仅是中国古典哲学中的美好境界，也是我们的祖先自古以来立身处世、管理国家的基本原则，所以通过“小小厨房”指向“大大的社会”，再指向“中庸”大德，确是值得我们“注意”和深思的。 ?? 艺术敏感和哲学思考对于艺术发现的作用显而易见，但作为艺术才能的综合表现，核心还在于作家的艺术人格。散文是最直接最真实展示作家人格的艺术，“文如其人”便成了评价散文的重要依据。周闻道之所以被有的评论家誉为“思索着的智者”，即因其“思辨的核心乃在于对普世价值的认同”，“本着良知的冲动，看到社会种种梗阻之事，忍不住要放言，要鸡鸣不已……”（伍立杨《周闻道思辨美学的散文撞击》）其近作《一转身发现上帝》就是这样的“放言”。作品以帝（神）与人的“灵魂”的“交流”方式，运用“黑色幽默”的方法直斥人间的“苦难”与“罪孽”。比如某“艺术大师”好不容易才由“出身寒门，母亲为佣，父亲打工”的境地“平步青云”成为国家级“最具影响力的电视台的总编总导”，结果“却被一纸拘捕令带到了这里”，“拘捕书上四个字格外刺眼：巨额受贿”；又比如某“县长”深感“在享受权力之甜时，总是时时咀嚼权力之苦”，因为“再大的官，也不得不看上级脸色行事”，不得不遭受“说违心话做违心事”的“痛苦折磨”等等。这些现象既典型又事关重大，着实“令上帝大失所望……人类竟如此不听自己苦口婆心的忠告，不仅没有收敛和遏制罪孽的蔓延，而让它泛滥成灾，无孔不入，高雅圣洁的艺术殿堂也未能幸免”！最终“上帝语重心地”说出的一番话再一次令我们反思不已：“你们人类由于原罪，稍有不慎就会走错路……”是啊，“不信，你们看看自己走过的路……”毫无疑问，作者通过“上帝”之口的诉说也就是作者的心声毫无讳忌的吐露，也是周闻道勇敢“发现”的结果――歌德说“在每一个艺术家身上都有一颗勇敢的种籽，没有它，就不能设想会有才能”（《歌德的格言和感想集》第93页），周闻道自己也说：“散文创作必须有在场的姿态……如果一个作家要么高高在上，脱离物象，要么蜻蜓点水，若即若离，要么心猿意马，貌合神离，是很难写出有深刻社会现实意义的作品的。”（《散文的在场、思想、诗意与发现》） 总之，“胸中正，则眸子??焉”（《孟子 离娄上》）。散文创作的价值固然首先依靠敏锐的观察和进入哲学层次的思考，但观察的重点、思考的指向都应该是关乎社会发展、人类进步，关乎民富国强、民族兴旺的大事，从而敢于针砭时弊，直抒胸襟，通过增强散文的批判意识从另一方面提高散文艺术创美的层次和魅力。周闻道的散文已开了好头，我们便有理由看到他更好的创作前景！ （作者：四川中文系） 责任编辑 黄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