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应力求真诚而非正能量

写作，是为了更真诚，而非更多套路。

中小学生避免不了要写应试作文。一提到写作文，不少学生面露难色，因为老师给出的题目，我实在无话可说，无文可作。但因为作文是考试的重头戏，分值较大，学生也只好硬着头皮编瞎话，凑够了字数就算大功告成，深叹一口气。

我能理解学生的难处。我读中学时，60分的作文题，哪怕再用心写，也只能得40分出头。老师常给我们发印着新闻时事的讲义，这些新闻，用现在流行的话讲，都是正能量，用来做写作素材。议论文，本就是阐发个人观点的，针对同一个问题，有人同意有人反对，才是正常，但中学生写议论文，往往要猜测出题人的观点立场，或选择所谓“正能量”的观点，倘非如此，便是负能量，文章写得再好，也得不到青睐，搞不好还被一群道德卫士视为“三观不正”。

很多高考作文题目就是这样蛮横霸道，立场先行，要考生只能歌功颂德。虽然我不做高中生好多年，但是从最近几年各地高考作文题目中，可以看出高考作文的发挥空间依然狭窄，甚至越来越窄。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歌功颂德感兴趣，甚至很多考生未必真正了解自己将要歌颂的“功德”和政绩，不过是硬着头皮不懂装懂，大喊口号，先把字数凑够，其他随缘。学生面对立场线性的作文命题，只好把毕生所学的假大空的正能量混合着各种口号标语，堆砌成一篇说不定就能得高分的作文。

初中的作文以记叙文为主，倒不至于总让学生溜须拍马，但也强调“立意鲜明、正确”。我看到一份教授学生作文审题立意的课件，对学生常见的立意，讲师如此评价和修改：

学生1：“学习累，学习苦，不想读书。”老师评价：消极、懒惰。改为：“学习累，学习苦，但是为了理想乐在其中。”学生2：“我们应该尽量帮助别人，这样你有困难时，别人才会帮助你。”老师评价：功利。改为：“我们应该尽量帮助别人，因为帮助别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学生3：“我们一定要努力学好文化知识，以便将来能找到轻松的工作，过上舒适的日子。”老师评价：自私、狭隘。改为：“我们一定要努力学好文化知识，为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做一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学生4：“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个社会上没有一个好干部，全是坏东西。”老师评价：偏激、黑暗。改为：“尽管社会上有一些阴暗面，但是也有很多光明面，好人好事仍然很多。”

经过老师的一番修改，表述果然“正能量”得多。只不过，被“正能量”之后，语意完全被颠倒了。训练学生写作的能力，不过是为能传情达意，但教授作文的老师非要让学生传老师认为真实可贵的情感，达老师认为“三观正、正能量”的意思，这岂不是作文训练的变态？如果学生的真实感受的确是“学习累，学习苦，不想读书”，是“我们一定要努力学好文化知识，以便将来能找到轻松的工作，过上舒适的日子”，写出来又如何呢？鼓励学生将自己真实的感受写下来，比鼓励学生伪善，岂不是来得更可靠，更真诚？能从学生作文中发现学生的情感变化，不正是对学生进行教育的好时机吗？现在看来，初中生很早就学会戴着面具用两副面孔与人相处，这与作文训练时鼓励学生掩饰自己真实的感受恐怕干系不小。

老师们总站在道德顶点要求学生诚实，却将学生所表达的真实心理状态和观点粗暴武断地判定为消极、懒惰、功利、偏激、黑暗等等，逼得学生不得不戴上面具，不敢表露真情，不敢传递真实的感受，不敢表达独立的思想。如果虚伪矫饰就是所谓的正能量，那么不妨鼓励学生多一点真诚，哪怕是所谓负能量，也总比教学生假得认不清自己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