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读书日：纳博科夫的卡片式写作方法和卡片式阅读的极致体验

我久久流浪，穿过不同的树林，却找不到安宁。要么是死寂，荒凉，了无生趣，令人窒息；要么是恐怖，令人不敢去想。------纳博科夫《木精灵》

近日在读《纳博科夫短篇小说全集》，一边读一边听一边品，饶有趣味。纳博科夫的文字远比我想象得要纯净很多，文字中的细节描写是我最终爱的，但真正吸引我的或许还是隐藏在文字后面的奥秘。这是一个万花筒一样的世界，合纵有之，连横有之，纪实有之，魔幻有之，纳博科夫眼花缭乱的小说技法让你叹为观止，还有那天马行空的想象让你应接不暇。

原以为，读某一位作家的书，一两本就够了，但纳博科夫有着非凡的魔力，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他的文字依然鲜活，陪伴深居简出的自己，刚好是新冠疫情正酣之时，有了佳书陪伴，丝毫没有违逆内心之感，反而觉得这样一种闭关“修炼”的生活状态，极好！偶有出门，发现没有往日人头攒动的喧闹街头，却有难得的干净和纯粹，晚上去了趟图书馆，显得越发安静整洁了，又带回几本关于纳博科夫的文字，专心致志地阅读，这样的读书体验非常难得。

卡片式阅读带来极致的阅读体验：自由

2020年春节前夕机缘巧合从图书馆带回布赖恩·博伊德的《纳博科夫传》，就想到了书架上那本明黄封面的《洛丽塔》，一朵小小的窗花，在初读的彼时便留下剪影在心头。然而重读《洛丽塔》的时候，感觉竟然不同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很想写写阅读的感受，然而总归是一个非常有争议的话题，而且最近莫名有很多人提起《洛丽塔》，甚至把某某人拿来和亨伯特比，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在我眼中《洛丽塔》只是一本小说罢了，并没有高超到哪里去，喜欢纳博科夫，绝不是因为《洛丽塔》，纳博科夫也绝不仅仅只有《洛丽塔》，当然《洛丽塔》的畅销也不是他的巅峰，只是意外地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财富罢了。

三个月来，一直沉迷于这位作家的文字，有点走火入魔。寻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纳博科夫的文字，《微暗的火》、《黑暗中的笑声》、《说吧，记忆》、《普宁》、《爱达或爱欲》、《防守》、《独抒己见》、《致薇拉》、《纳博科夫短篇小说全集》，还有陈以侃的《在别人的句子里》关于纳博科夫的描写。因为《洛丽塔》的最初印象，在阅读纳博科夫其它的文学作品的时候，反而觉得他的文字非常干净纯粹，带着某种戏仿的意蕴，如同捕蝶一般，扑朔迷离。

读罢《微暗的火》时想，终于有了勇气和能力去阅读如此玄妙的故事，实在是幸福。不管你什么时候拿起来，不管你从何处开始阅读，都饶有兴趣。事后想来，我已经不自觉地采用了卡片式的阅读方式 ，这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极致体验。当你将全书过了一遍，初读一部小说之后，开始精读细读这些文字时，完全可以采用卡片式，这种阅读方式竟然让我体验到久违的自由，抗疫的每一天关在家里，出门不自由，但内心是自由的，一如过往的岁月，困于俗世姻缘里亦是不自由的，即便是读书，被禁锢的思维困于形亦不自由，然而无意之中采取的卡片式阅读，有一种自由之感，特别地珍贵。

这种特殊的阅读方式，可以普适到所有的课外阅读中去。不必拘泥于形式，更无需从头读到尾，有些文字冗长而乏味，根本不值得一字一句去阅读，那么跳跃式的卡片阅读非常有效。随心所欲地体会文字的优美和典雅，特别是读纳博科夫的时候，因为他的文字特别注重细节，他说“作为一个作家和学者，我看重细节胜过概括、意象胜过理念、含混的事实胜过清晰的象征、意外发现的野果胜过人工合成的果酱。”

卡片式阅读更有利于找到细节，享受文字带来的快感。随便取一段文字，就足够触及内心，泛起涟漪。

墨水瓶投下一个抖动的圆形影子，我正在专心致志地描画它的轮廓。-------《木精灵》

读到这一句，莫名地想起那个乖巧可人的墨水瓶猴子，想起魔幻有趣深邃的博尔赫斯。或许下次会花上半年时间用卡片式阅读法读一读博尔赫斯，肯定值得。

只见他弯腰弓背，灰衣上坡着星夜的霜尘。我在松树林里伤心，止不住哭泣。桦树的香气，湿苔的香气，飘荡在屋子里……

这样的文字，变成了我的卡片，变成了手帐，贴在了墙上。或许有一天，我也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我迷恋这样的文字，同时为卡片式阅读的方式而着迷。

纳博科夫卡片式写作：意识流和元叙事

纳博科夫是一个奇特的人，他的一生从衣食无忧的富裕童年开始，从五十个仆人的庄园生活到流亡，像一只不停歇的啄木鸟，飞来飞去，他的著述包罗万象，风格迥异，又自成风格。在它的文字里，有流亡美学，真正流亡的生活是贫瘠漂泊困顿的，即使在大学里教授文学讲稿，偶尔还会在闲暇时带着妻子去捕蝴蝶。好在晚年因为书的畅销，给他带来的财富可以让他安居于瑞士在蒙特勒的皇宫酒店，纳博科夫曾在那里住了16年之久，从年少时五十个仆人贵族生活到最终换成了五十个酒店服务员周到服务。人生有始有终，其间的颠沛流离又有什么重要呢，他是一个作家，钟爱他的写作，一如喜欢他的蝴蝶一样，从七岁开始接触到蝴蝶就钟爱一生。即使流亡一生，他也书写了一生。

然而纳博科夫的书写是与众不同的，因为写作手法奇特，被冠以“元叙事”，“反小说”等等标签，他不喜欢按部就班，不喜欢从头写到尾。在《独抒己见》中，他告诉我们他的写作的过程中，他用笔随手记下索引卡片，但是并不按照章节的逻辑顺序来写，而是对那些空白画面进行填充，像拼图游戏一样，拼来拼去，直至完成，又像孩子搭积木一样，堆积成搭。这种卡片式的写作看似随性散乱，但最终却能拼接成一个个完整且完美的故事。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几年前曾经看过一段视频印象深刻，在一个大学的图书馆大堂里，一位自闭的天才儿童拿着画笔，刚开始他把每张纸几乎全都都涂成纯粹的黑色，一张张白纸被他涂成黑色，所有的人都 认为那是徒劳无益的，渐渐地偶尔几张边角处开始留白……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十几分钟之后，小男孩终于画完了，然后他一张张地将它们拼接起来，最后是一只巨大的抹香鲸跃然纸上，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纳博科夫或许就在玩这种把戏，这需要非凡的天分，因此他的文字显得特别迷人。当然纳博科夫的卡片式写作绝非易事，每一段文字都由初稿誊抄，修改再誊抄，直至终稿，历经漫长的过程。值得一提的是，纳博科夫本人不会打字，所以他的写作背后有一位忠实的秘书，那就是他的妻子薇拉，誊写好的终稿纳博科夫会读给他的妻子薇拉听，然后由她打印出来。所以不难发现，纳博科夫的每本书都端端正正地写“献给薇拉”，这是爱的见证也是对薇拉的尊重。

卡片式阅读和卡片式写作的完美契合

弥尔顿曾经说过，好书是伟大的宝贵血脉。遇上一本好书，遇到一些好的文字，带来的心灵冲击是巨大的， 纳博科夫在接受采访时曾明确表示，他的写作是快乐的，写作的快乐完全 取决于阅读的快乐，这或许就是今日卡片式阅读和他的卡片式写作的完美契合所带来的快意。

一个短语带来的欣喜、欢乐由作者和读者分享，由得到满足的作者和感恩的读者分享，这是对内心的启示。纳博科夫说事实上不用心灵去读一部艺术作品，而是用你的大脑和脊椎去阅读，脊椎感到的震颤真实地告诉我们，什么是作者所感受的以及希望你去感受的。

就如《纳博科夫短篇小说全集》就非常适合卡片式阅读，因为它是短篇小说集，彼此之间并不关联。这本小说全集是由纳博科夫之子德米特里按照年代顺序编辑而成，共有68篇风格迥异，所惟我的阅读是跳跃式的，卡片式的阅读，翻到哪里是哪里，读到尽情处完全可以翻回去重温。读到精彩处，摘抄一段，做成卡片上墙，做成手帐入册，这一点倒是暗合了纳博科夫的卡片式写作方法。

达尔文说，我所学到的任何有知识都是由自学中得来的。阅读的方法和写作的技巧亦是，都源于自己的感悟，卡片式的阅读和卡片式的精致写作将来会成为最美的终生陪伴。纳博科夫希望的是：给我一个创造性的读者，我的小说是为他而准备的。我希望我就是那个创造性的读者，也将是一个创造性的作者。

读书和读人不仅仅在于文字是否吸引你，作为读者，在人生阅历不断叠加的成长过程中，对文字和文字背后的作者的认知也会随着岁月而改变，许多沉淀下来的，往往是触及内心抵达梦想的触感和动因。

今日刚好是“世界读书日”，疫情期间，阅读可能是最佳的选择，足不出户，依然能让阅读绽放在云端。一本书有时候的确像一艘船，可以带领我们从狭隘的地方，驶向生活的无限广阔的海洋，阅读开拓心灵之光。谨以此送给读书日的美好灵魂，阅读让我拥有一个纯净的世界，一片蔚蓝的天，还有一颗滚烫的心，安宁而祥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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