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大赛总冠军作文#《房子》
房子
——北京师范大学附中高二 杨云起
中国人大抵是有房子情结的。
不论是咿呀学语匍匐在地用积木搭房子的幼儿,还是唱着童谣在院子里用粉笔画格子跳房子的稚童;不论是因茅屋为秋风所破而吟唱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唐朝诗人杜甫,还是梦想着明天“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现代诗人海子;不论是感慨攒钱速度远远赶不上房子涨价速度的普通众生,还是为老百姓喊出了“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的习总书记,蕴涵在其间的关键词就是“房子”。
“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像发了芽的种子,盘踞在人们的心田,不管是在江湖之远还是庙堂之高。它在几千年的岁月里,成了许多人心中的寄托、归属乃至安全感,也成了中华文化里,家族传承的重要部分。
生命有来处,人生有归依。生生世世,皆愿如斯。
于我也是。
我的那间房子,在我还乳臭未干时,就与我的喜怒哀乐连在了一起,但从完整意义上讲,它还只是一个房间,一个寄居在父母屋檐下的空间。有时,“在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听着窗外悠扬的鸽哨,一阵青春期的叛逆泛上心头:未来的我会怎样?何时才能摆脱父母的看护?何时才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时我脑海中的房子是如此具象而清晰,我甚至设计了壁纸颜色和向阳飘窗的桌几摆布。
在这反反复复的思绪里,我在一寸寸长高,书架里的书也在一年年更替,我把这些书看作我房间里的一个个小房子。小学时,我喜欢走进小王子的房子,与他聊聊他走过的星球和那朵高傲的玫瑰、那只有灵性的小狐狸;初中时,我愿意叩响莎翁的房门,听他讲那些让人扼腕洒泪的悲剧故事,《李尔王》和《奥赛罗》;高中时,我更偏爱闯进那些用史家叙事的笔力与气量所搭就的房子,与诸子们展开一次次雄辩或诡辩。
我就坐在我的房间里行走天涯,于静谧中抵达我所要去到的远方。这16年来的成长,就是我的世界观在这一个个小房子里移步与提升吧。
终于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小了,天花板和门框变得低矮了,床和那窗也变得狭窄了。我感到有一股力量正从我的脚底向上生长,正像种子刚刚发芽的那一瞬,虽然弱小,却极具张力。这可能就是哈姆雷特所说的“我即使被关在果壳里,仍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吧。我已经不满足于去名人巨匠家串门了,我也想在莎士比亚、纪伯伦和萨特他们的房子旁边,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不是那种有房本的物理空间上的房子。
建造这样的房子是充实的,我每天睡得很晚,不仅仅是因为我有很多书要看,很多题要做,更是因为我享受这万籁俱寂的孤独;建造这样的房子是艰辛的,我需要潜入博大精深的艺术、哲学、史学的世界里,汲取升华,将之化为气息,化为血脉;建造这样的房子更是激情的,这些浩瀚书籍所铺就的文字潜伏在我的血液里,日夜撞击着我的心脏,让我时而热血澎湃,时而忧郁重重,时而灵感纷飞……一呼一息间,有生长也有疼痛。是的,我无意在一个喧嚣的中心向世界索取柔情,可当我的躯体被挤没在滚滚教辅与题海之中时,我的头脑确乎恶梦般笨拙地在天空中飞行,我很想化作一腔蓝色融进这蓝天。于是我拿起了笔,写下了我的第一首诗。我想这个空间应该有光,如果没有,我就让它从心底长出来。窗前两棵硕大蓬勃的槐树,就像是一对翅膀,仿佛随时接应着我,飞向我想去到的地方。
中国人常讲安身立命,安身是为了肉体,立命则是为了灵魂。我们来到这世界上,总得为自己找到安身之所与安心之所,寻找一个意义的巢穴。我突然顿悟了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那句诗:“谁此时没有房子/谁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谁就永远孤独。”因为我已经知道在哪里可以将世界尽收眼底,可以将天地纳入胸怀,那就是我的巢穴,用文字搭建的房子。这才是我心底真正想要的房子吧,在那里,灵魂可以丰衣足食。
也许,现在我用这些文字搭建的房子还很脆弱,在我漫长的一生中,再回首时,就如爱因斯坦发现了相对论后再回望他小学时所手工做的那个小凳子,虽然幼稚,但每次跌跌撞撞所留下的痕迹,都会在岁月的灰烬里散发着余温。
我终究会知道,我所站立的地方,就是我的灵魂归所。
我若有光,房子就不会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