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以为中国不再有匠人 直到看到日本人写的中国职人
说到匠人,我们很多人会想到日本,在日语里,匠人指的是技术熟练的职人(即工人),职人之所以等于匠,因为他们除了掌握高超的技巧外,还有一颗沉醉于创作的心,可以心无旁骛的持续专研一门手艺。
这样的匠人并不只是出现在日本,还有中国,何况“匠”最早就来自于中国文化。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来自不同行业的一个个匠人推动着手工业的进步,奠定中国作为世界文明古国的地位。
进入近代社会以来,随着中国的衰败,这种匠人文化日渐消褪,从民国时期的战乱到改革开放初期,很多迫于生计的传统手工业者纷纷转业,许多手艺面临失传,现在中国还能找到日本那样的匠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来自日本的作家盐野米松也在寻找。
盐野米松毕业于东京理科大学理学部,他游历日本全国,采访和了解各地的职人,致力于记录那些即将失传的传统文化和手工艺,以创作《最后的职人传》而闻名于世,并四次获得日本芥川文学奖的候补提名。
为了了解中国匠人的现状,盐野米松花费6年时间详细采访了6位中国传统工匠,写出《中国的职人》一书,并在其主页上免费发布,加快日本读者了解这些生活在现代中国的传统
手工业者,这些中国匠人可以说人生中饱经历练,现在已经成为了功成名就的传统工艺大师。盐野米松对中日众多传统匠人进行了跟踪、调查,通过这些资料,可以总结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并非所有技艺精巧的传统手工业匠人都能成为大师,但是匠人应该保证技艺能养活自己,才能让它们不会失传。
匠人是日本闻名世界的重要资产,但是很多日本匠人也为养活自己而努力
日本是一个盛产匠人的国度,这里面有数十年如一日的只做拉面的拉面之神山岸一雄,有全球最年长的三星大厨寿司之神小野二郎,也有5个人的小作坊,但是为iPod加工了数百万个镜面背板的小林研业。
小作坊小林研业
盐野米松《最后的职人传》中介绍了不少日本传统手工艺匠人,包括日本酒、漆器、日本纸、金箔、人偶、陶艺等,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叫西冈的宫殿木匠和他的徒弟小川的故事。
师傅西冈和弟子小川
西冈是日本法隆寺的专职宫殿修复工匠,源自中国南北朝文化的日本法隆寺距今已有1400多年历史,在中国国内已经找不到南北朝建筑的情况下,日本法隆寺实际上是唯一一座集合这种文化的传统木结构寺庙。它的木结构精巧,许多结构的搭接工艺之复杂一般木匠也不敢轻易触碰。
法隆寺
法隆寺金堂的木舌结构非常复杂
西冈是世代祖传的木匠,作为法隆寺的专职木匠,他可谓是这方面的木匠第一人,有着宫殿木匠(日语为“宫大工)的极高荣誉,但是这种荣誉并不能给他带来充足的经济收入,因为维护良好的法隆寺并不需要天天修理,而宫殿木匠的人格和自尊心使得西冈在闲时也不会接民宅的木工活维生,其结果是西冈在没活儿的时候还必须靠种田来养活家人,而他的儿子也没能继承他的手艺。
小川是西冈唯一的徒弟,银行职员出身的他凭借对木工的热爱加入西冈的门下,从每日的基础刨花开始苦心学习手工艺,经过几年时间的历练,小川终于成为了一名宫殿木匠。和西冈不同,小川对这种传统手工艺的传承问题有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如果宫殿木匠不能养活自己,那荣誉再高也没有意义,另一方面,如果想要更多的年轻人掌握宫殿木匠技艺,那就需要大量的活儿给他们学习、锻炼。
因此,小川创办了一个名为"鸠工舍"的木工技术中心,承接日本全国各地的传统寺庙、厅堂、高塔的修复工作,并用这些修复机会带领徒弟们学习和提高技巧。这样,小川和徒弟们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还在不断的工作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高超的技艺。
现在,小川门下的一些年轻人已经有几个成为了独当一面的木匠了。
鸠工舍内小川在指导年轻工匠
最后的匠人,中国不比日本少,如何继承也是其中的难题
总所周知,近代中国经历了清末至民国的战乱,解放后又经历了文革,中国的传统手工艺日渐消失,日本那样的传统手工艺匠人在中国还有吗?答案是肯定的,他们中不少人已经成为国艺大师,只是大部分的传统手工艺者仍在为解决温饱而奔波,手工艺也面临失传的难题。
盐野米松的《中国的职人》中总共介绍了6位中国的传统手工艺匠人,他们分别是雕塑、紫砂壶的工匠兄弟徐秀棠和徐汉堂,紫砂壶、茶壶工匠周桂珍,惠山泥人人偶师喻湘莲、惠山泥人彩绘师王南仙和陶瓷青花彩绘师黄卖九。
陶瓷青花彩绘师黄卖九
无一例外,他们现在都是这个行业首屈一指的大师,但是他们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们,成功从来都不是前进道路中随便捡来的,而匠人的历练更是如修行般不断的学习探索。
这里面,紫砂壶工艺美术大师徐秀棠和徐汉堂兄弟的经历可以说是国内许多匠人的成长蓝本。
徐秀棠和徐汉堂兄弟出生在江苏宜兴的传统茶壶手工艺家族中,在小学时期,当别的小朋友下课后出去玩耍时,他们则要回到家里帮忙,童年很多时光是在家里的作坊或者窑坊中渡过的。民国时期,宜兴的这种工艺的传承依靠是师傅带徒弟的方式进行,父亲为了锻炼兄弟二人的技艺,让哥哥徐汉堂跟随当时茶壶界数一数二的大师顾景舟学习茶壶的制作,弟弟徐秀棠跟随当时年近70的陶刻大师任淦庭学习雕刻。
教育出这两位工艺大师的父亲曾说“如果要学习,那就要跟随这行业最顶尖的师父学习”。
徐汉棠 徐秀棠合作龙首三足壶
因此,在作为弟子学习的几年时间里,兄弟二人吃住都在师父家中,不仅没有任何收入,在修业的过程中还需要帮忙做些家务活,在生活杂务中打磨工匠的生活气。而师父对于弟子们也是不厌其烦地指导和教育,让他们从基础开始一步步扎实地学习。
紫砂壶的制作工艺繁多而复杂,仅茶壶造型的制作就需要10道工艺。作为弟子需要熟悉数量繁多的工具,要使用小锤不断锤击紫砂泥,以把紫砂原料泥中的空气彻底排出。这种枯燥、乏味的锤击修行也要历经数个月,锤到弟子们身心俱疲。每天的工作结束后,师父收工休息,而弟子必须继续锤击紫砂泥,以为次日的材料做准备。
徐秀棠灵豹壶
茶壶造型制作完成后离成功还有超过一半的路程,因为一个成功的紫砂壶3分靠造型,7分靠干燥,因此干燥的技巧非常重要。造型做得再好,如果干燥方式和干燥度没有把握好,那么入窑烧制的过程也会失败。这样每一个工艺阶段都非常考究,师父会把每种典型的茶壶教予弟子,而弟子们必须学会在典型茶壶的基础上衍变出新的样式,这样才能成为基础的工匠。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枯燥学习中,兄弟俩掌握了扎实的基本工。
解放后,两人去了工艺美术大学进修,再回到紫砂工艺厂实践操作,然后再次去进修,如此反复地学习和实践,终于锻炼出了自己的独特技艺。
从五十年代到文革结束的这段时间里,国家经济非常困难,手工艺者们只能一边参与劳动,一边努力保持自己的手艺。
在文革结束后,兄弟俩与师父顾景舟一起创立紫砂壶的工艺研究所,用传统的手工工艺传承给弟子。在他们看来,好的紫砂壶糅合了工匠的智慧,是用满身技艺打磨出来的文化产品,因此需要用传统的技艺去雕琢。
顾景舟与范曾合作的扁仿古壶
改革开放后,全国经济复苏,乡镇企业开始成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宜兴的紫砂工厂也逐步扩大了知名度,尤其是进入九十年代后,紫砂的人气高涨,来自香港和台湾的商人特地到宜兴来采购紫砂壶,紫砂壶成为宜兴文化的一部分,兄弟二人更是成为宜兴紫砂的代表人物,他们的作品多次在国内外的陶艺评选中获奖,许多作品被收藏在国内外的博物馆中。
虽然说好的工匠需要碰上好的时代,但是当时代到来时技艺没有打磨好,那同样成为不了大师,中国匠人的经验告诉我们,匠人在任何环境中,首先需要养活自己,在枯燥、琐碎的生活中学习成长,在时代的变化中寻求技艺的磨练,最后才能将自己的作品升华为艺术品。
六十几岁仍在潜心做紫砂壶周桂珍
写在最后
现代社会里,传统手工艺屈指可数,但是传统手工艺的打造过程中,匠人潜心磨练技艺,反复雕琢细节,不断优化产品,全身心投入到产品创作中的精神却是现代工业中不可或缺的。
没有灵魂的产品只是普通的商品,注入匠人精神的产品却可以成为艺术品,传统手工艺和现代工艺是可以共存的,也需要源源不断的继任者将它们发扬光大,匠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徐汉堂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