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只做了三件事:搞翻译 写散文 保护萧乾 专访翻译家文洁若
文洁若,著名文学翻译家,1927年7月生于北京,毕业于清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英语专业,历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编审,日本文学研究会理事。20世纪90年代,文洁若与丈夫萧乾合作翻译了意识流小说《尤利西斯》(1994)。2012年,中国翻译协会授予文洁若“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
2019年8月25日,笔者一行有幸在北京采访了著名翻译家文洁若先生。文先生93岁高龄,仍笔耕不辍,与我们谈起过往、论起今朝,仍旧侃侃而谈……
人生经历
文洁若祖籍贵州,但是在北京出生。文洁若祖父而立之年在贵阳考中举人后赴京应考进士。他在北京考了三次,才于光绪十五年(1889)考上进士。祖父觉得老家贵阳太偏僻了,为了子女未来,就在北京买了两处房子,分别在上斜街和北剪子巷桃条胡同。文洁若兄弟姐妹共7人,她排行第五。7岁的时候考入孔德学校,就是现在北京第二十七中学的前身,沈尹默、周作人、钱玄同等人都曾在该校任教。文洁若一年级刚开学,老师就让回家写篇作文。别的同学都上过幼儿园,知道该怎么写,她不会,就问大姐文桂新。大姐说:“你不会,就写一首唐诗吧。”她就默写了《凉州词》,结果被老师画了个大叉。
在孔德学校只读了一年,文洁若就跟父亲去了日本。文洁若父亲在中国驻日本使馆任三等秘书官,每个月挣八百大洋。20世纪20年代日本物价不高,这个收入非常可观。文父请了幼儿园的保育员帮子女们练习日语,后来还给他们请了一位家教,姓今野。今野老师非常会讲故事,除了日本民间传说,他还讲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和《天方夜谭》。1936年2月,东京发生“二·二六”武装政变,文父被免职,全家回到北京,文洁若便到东单头条胡同的日本小学读书。那段时间文父便让文洁若把一套10卷本日文版《世界小学读本》翻译成中文,文父告诉文洁若说:“你把书里吐出来的话都写成中文。”花了4年时间终于把这套书翻译成中文,这是文洁若最早的翻译。
1940年文洁若小学毕业,文父送她到圣心学校读英文,文洁若功课一直很好,学校每月评奖,都能获奖,还跳了两级。1941年底,因为文父失业,家里经济拮据,文洁若辍学在家,直到1942年文洁若的大姐毕业找到了工作,帮她交上学费,她才到辅仁大学附属中学做了一年旁听生。1946年文洁若参加高考,考入清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读英文,1950年到三联书店当校对,后调入人民文学出版社,一直到1990年退休。
(笔者一行与文洁若先生合影)
处世态度
笔者一行来到文洁若先生的家,是在一处不大的单元房,客厅、卧室、书房到处都是堆成山、垒成墙的书刊。放眼看去,大块的地方都被书籍“占领”了。文洁若只能通过窄窄的通道在几个房间里来回走动。在主卧和客厅里,分别放置了两张写字台,上面堆满了报纸、杂志、剪刀、胶棒、编辑部的信件和正在写作的稿件。凳子上铺着她自己用旧布缝制的坐垫,不很美观,但坐着舒适。文洁若每天就坐在这里读书读报、处理来信和写作,报纸上好的文章会用剪刀剪下来保存。除了翻译书稿,更多的时候是为报刊撰写稿件,她的稿子都是一笔一画手写的,页面十分清洁工整。如果出现修改,就用涂改灵改,一见面就笑着给我们说快来看看她的“高科技”。
在文洁若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消遣,没有应酬,也没有旅游购物,她说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 一个人一辈子能够用来学习工作的时间其实不多,如果再被各种各样的杂事、消遣占用和分解,就很难有大成就。她说自己太平凡,只能靠自己的勤奋,勤能补拙,才能与别人看齐。她与生活也一直在做“减法”,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可做可不做的事情,都被她毫不留情地裁剪掉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在当下的北京城里,还有人在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状态下生活?可文洁若十几年一直就是这么生活的,家中必须的两样电器是冰箱和电话,冰箱不仅用来贮存食品,也是她的书柜,她有三台冰箱,其中两台都是用来放书,电话则是她与外部世界联系的路径。也许有人认为她的生活过于单调和清苦,但她却活得有滋有味,自得其乐。她说:“对一个人来说,精神生活很重要,精神上有追求,有奋斗目标,就不会过分关注物质。物质只是生活所需,如果为物所累,就本末倒置了。”文洁若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很平凡很普通的人,自己只不过稍微勤奋一点罢了。也许她天生就是为翻译和写作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以她才会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和兴致都聚焦在了她所热爱的阅读和书写上。
文坛伉俪
文洁若先生评价萧乾先生认为他还是作为记者的才华更多一些,说萧乾把作家这个头衔看的很重要。其实,在她眼里,萧乾无论是作为翻译家还是记者,萧乾的成就都比作家更杰出,但他本人更看重作家。再者萧乾也不是唯一的二战在西欧战场的中国记者,不过他是最早去的,经历的是全过程。
文洁若先生讲述萧乾先生合作《尤利西斯》翻译始末时,她说如果当时没有日译文,肯定不翻。如果没有金隄的译本,也不会翻。她早年就一直关注过《尤利西斯》,也读过。8岁的时候,在日本时文父就指着这本书给她看,叫她以后就应该翻译这样的书才算有出息。文洁若读大学的时候,美国教授有一堂课就专门讲这本书的故事, 其他学生都没当回事,但她因为以前的接触,就特别留心。没认识萧乾之前她就关注过《尤利西斯》。1985年在日本的期间,几个日译本她都曾留意,但是没买。她说“这个书不可能是从日本翻的,日文太灵活,也有错。有很可笑的错,金隄会出错,我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错。我不会完全靠日译文,我也有我的思考,有一个错四个日译文都错了。”文洁若管“信”,萧乾管“达”、“雅”。所以《尤利西斯》靠文洁若一个人也不行,靠萧乾一个人也不行。1953年二人认识的时候,就是通过这些稿子的翻译开始的,等于是有40年的合作的基础。因此能心有灵犀,融会贯通。萧乾曾夸过文洁若:文洁若是不会丢一个零件的人。
文洁若说萧乾对她的影响很大,一是帮她提升了写作能力,因为她主要是做翻译和编辑,不太会写作,很多人做编辑工作很好,但有的一辈子连篇文章都不会写,她后来写了那么些书,都是受萧乾的影响;二是让她更豁达。她说“以前我做事很细致,啥事都不放心交给别人,总觉得还是自己做好。比如说保姆刚到我们家,我开始老不放心,怕她不会做,总要叮嘱来叮嘱去,恨不得跟着她。”后来萧乾说:“你累不累。这样她不舒服,你也不舒服,你放手让她做,自然她就会了。” 他的豁达深深地影响着文洁若的处事方式。
文洁若说自己在操持和管理家务上做的挺好,让萧乾能够有一个稳定的家,让他有时间和兴趣去做些翻译和创作的工作。萧乾认为自己是为写作而生的,虽然他在翻译和记者方面的成就更突出,但他最想的就是要创作!但是在文洁若的鼓励下,后来萧乾就开始一本一本做起来翻译。文洁若对我们说:“真翻译,他快着呢。他一天可以翻7千字。当时有人要我们推荐可以再版的作品。我推荐了立陶宛的一部小说《布谢和他的妹妹们》,那个书有20万字,头10万字是我花一年翻出来的,因为那时候利用业余时间,后来萧乾正好有几天假,他10天就弄出来了剩下的,然后找人抄,他的翻译速度其实很快。”
寄语内蒙古师范大学萧乾实验班
多读一些鲁迅、巴金、冰心、丁玲等作家所写的有助于爱祖国爱人民的书,有条件的话,到边远地区去体验生活,为那里的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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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文洁若:萧乾的魅力--纪念萧乾诞辰96周年并庆《萧乾全集》出版》人民网、《文洁若:译路漫漫谨为终身摆渡人》中国作家网、《翻译家文洁若:我要一直不停地写下去》北京日报
编辑:杨展
摄制:张斌、杨展
审核:岳筱宁、李永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