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秋 你的独一无二 你的举世无双
我的家乡新疆的秋，是从夏天就开始有的。
无论白天多么炎热，当那一轮骄阳顺着天空慢慢移向地平线，当暮色中戈壁上成群的羊儿如云朵般渐渐归巢，微微的凉便沁出来。这凉，最先沾染在牧羊人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再顺着他的指尖轻轻爬上羊鞭软软的顶端。牧羊人便忍不住了，一个喷嚏打出来，不由自主，羊鞭也跟着甩了出去，宛若在黄昏的天空中将要绽放的一朵星花；秋的凉，便在这清脆的鞭声中，响彻了整个戈壁。
这一点点的凉，是和我贴心贴肺的。为了这凉，在春天，我便从几千里外居住的城市赶回，只为早早逃离渭水河边一日紧似一日让人极度忍耐的潮湿闷热。我期待这凉，像正好年华的女子期待自己最爱的男子的到来。这沁人心脾的凉啊，已三十年了，我早已忘了你的滋味，而你却夜夜入我梦来，梦醒时，你又消失不见，惟留我大睁双眼望那空空的屋顶，在晨曦中回味你的清，你的静，你的独一无二，你的举世无双。
我是多么的无奈，我又是多么的幸运，只要回家乡来，在夏日里，便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秋的存在。我不再烦躁，不再折腾，不再流汗。我只需一小片阴凉，或是树荫下，或是房间里，只要是太阳直射不到的地方，我都能感受到这种凉。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一头扎进它的怀抱。这凉啊，便紧紧围绕住我，让我每一个毛孔都妥妥贴贴。
当广阔无垠的土地，让第一缕秋风对着田野里的每一株庄稼喊一声：“立秋啦！”庄稼们立刻挺起了自己丰厚的胸膛，它们的骄傲，来源于一日一日对成长的不懈努力，从萌芽到抽穗，从结果到成熟，一步步辛苦走来，它们等这一天已太久太久。
一切，都绝不同于夏日了。
清晨，太阳要晚一些从门前的榆树林里升起，看上去它依旧像个圆圆的大火炉，红彤彤的，而这炉火，却失去了以往灼热的温度，不似夏日那般炫目了，似乎在欣喜中被蒙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面纱，天地间，到处都透着朦朦胧胧，透着深深的满足。有谁不爱这收获的季节？
地里的庄稼陆陆续续被拉回来。前院的水泥地上，晾晒着大堆的玉米，颗颗饱满，粒粒金黄；进门的台阶上铺着大片的油葵，油亮发光，像是黑色的珍珠；院角木架下是刚挖回来不久的红薯，新鲜的泥土还沾在红薯表皮，依旧泛着潮湿的清新味道；架上摞着的红黄色的南瓜，足足有脸盆大。它可是我的最爱。听，母亲正在案板上剁它，“咚咚，咚咚”，很快，早餐的饭桌上便满满都是南瓜的香气。无论我走出多远，都会寻着这南瓜的甘甜，不惧劳累而满怀欣喜地返回。
后院青石板路边的太阳花，红的，粉的，黄的，只星星点点半开着几朵，尖尖的花苞颜色依旧眩目，数量却每日渐次递减，细细碎碎的叶子大多显出颓败的枯黄，只有顶端的嫩绿色在做最后的反抗；百日菊经过一夏的成长，快与柴棚比肩，茂盛地分了几枝，花色大相径庭，开败后的褐黄色占了多数，无论夏日里开出什么颜色，此时结籽，一律都成这旧旧的败色，接近顶上的分枝，也还有花，朵儿却小了很多，颜色也不似夏日里的靓丽。许多叶片垂下身子，贴在枝上看这秋天里最后一搏的颜色。美人蕉的叶片依旧葱绿，已大到不能再大，前夜薄薄的凉气满满地铺在上面，晨阳顺着屋顶照耀到它时，它便慢慢聚拢成了露珠，在微风中滚来滚去，像是星子的眼晴般明亮。而鸡冠花，母亲种得晚，如今开得正好，红红的冠子大而油亮，和扯着脖子鸣叫的公鸡顶冠几乎无异，似乎给它一双脚，它就能走到窗前，去叫醒屋里还在酣睡的人儿。
街上卖西瓜的渐渐少起来，“秋日瓜，似毒霜”，肠胃虚弱的人，是经不住这“毒霜”似的凉的，而哈密瓜却到了真正成熟的季节，小车上堆得尖尖如绿色宝石，瓜皮上黄色的纹路便是宝石熠熠生辉的光泽，切开之后，已闻不到夏日里早摘下所透出的生味，而是恰到好处的蜜甜。道路两边的苹果树，仿佛一夜之间，果子就由青转熟，它们的笑脸隐藏在浓密的枝叶间，时不时在微风的吹拂下探出红红的颜色，似在和行人打着招呼。架上的葡萄，却是慢慢变熟的，一天天，一粒粒，果实越挤越密，颜色却越来越淡，直到变为透明的那一天，便真正的成熟了。秋，也就是深秋了。
每日黄昏，我都想出去走走。路上行人渐少，孤寂的脚步声里，心里莫名有些伤感。这样在母亲身边待着的日子，这些秋凉里的温暖，已经没有几天了。想到此，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慢，似乎自己的脚步慢下来，时间也就会停滞不前。
不经意间，一片翩然飘落的树叶便闯入眼帘，它落的有些慌张，在空中随着风猛地打个旋，斜斜地飞到路边草丛中，让正行走着的我稍稍有些吃惊。接下来，树叶就一片又一片地落下，叶片的颜色不是全黄的，黄中有绿有红，掺杂在一起。多像我复杂的心情啊！只是，最终黄色占了上风，我的眼中，也就不可阻挡的满眼皆黄了。
起风了。
这落叶，多像一张返程的车票。盼秋，又怕秋来。秋来了，就得要离开家乡返回自己居住的城市了，这是春天我来时就定好了的日子。
天空阴沉的厉害，远处朦胧的天际间，有大片的乌云压过来，很快，零零星星的雪花飘下来，落在我的脸上。我转身朝家走去，心里的那盏灯就在不远处等我。无论我在哪里，它都是那样的温暖。
落在身上的雪粒密起来。这是家乡的第一场雪。
家乡的秋啊，雪中的你，又会是什么模样？
作者简介：楚秀月，笔名十月传奇，新疆人，现居宝鸡。2016年5月21日开始业余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