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化姚福龙散文:老村狼事 远去的乡村记忆
本文来源于公众号大美西部观察。
老村狼事
姚福龙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渭北高塬的农村,天一黑,就得小心了。天麻麻黑,各家各户的妈妈就出门开始吆喝了。"罐罐,往回走";"黑娃,赶紧回来"。偌大的村子里,叫娃回家的声音此起彼伏。就在这炊烟袅袅升起,牛羊归村,鸡鸣狗吠的祥和气氛下,在那个年代却隐隐潜藏着不安。"日头落、狼出窝"。太阳下山了,夜幕降临了,狼们却蠢蠢欲动了。
一个村子百十户人家靠沟畔南北走向一字摆开,散散落落而居。老村里都是依土崖挖的窑洞,家家相连,一家一个院子。靠沟畔住,也是为了取水方便吧。生产队的牛也要吆到沟里去喝水,当时叫"饮牛";同时,大人还吆着骡子、马,用筲(一种带盖子的大木桶)从沟里往饲养室(养牲口的地方)驮水。记得驮水的骡马都挑的是膘色好的,在骡马背上搭一个架子,一边一个筲,装满水很沉的。靠沟而居,人畜方便,但狼却容易进村了。
我和狼最"亲密"接触,是和乐乐一起给猪寻草。伏天草茂庄稼高,崄畔草丛里一只知了(蝉)长鸣不息。我俩潜行至前欲抓知了,它却忽地飞了。气恼之下,用镰刀往草丛里砍了一下,不料草里却忽地闪出一只什么动物跑了,只看清一只尾巴,还以为是兔子,我俩就在后边猛撵(追赶),只记得那家伙在前边玉米地里忽隐忽现一会就不见了。我俩正四处张望寻觅,猛然发现前头地畔子高处赫然站着一只高大威猛的狼正盯着我俩。一惊之下,我俩提笼拿镰飞奔而逃,从这一台地跳到下一台地,我父亲正在不远处地里干活,跑到安全地带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事后回想,若非那只蝉,我俩那天就悬了,那狼已在草里潜伏许久了,好险啊。事后回想那头狼的表情眼光,明显生气了,那是一种没有得逞的不甘和愠怒。
三姐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前多年粮短,她和两个哥夜里想去偷几个玉米棒子。忽然,在月光下发现对面影影忽忽似也有人偷玉米,在月光下"白褂子"一闪一闪;几个人紧张之下聚拢靠近,再细瞅似不对,那几个"贼"并没掰玉米,只是跳来跳去。忽然,他们惊觉到那是几头狼,"白褂子"是狼腹部的白毛,狼已直立做抓捕状了。一惊之下,赶紧逃出玉米地,回到家里全身已成"一桶水"了。
有天夜里,二姐和三姐去院子东南角上茅子(厕所)。茅子就在墙角,冷没防一抬头,墙上站着一头狼。她们吓得连滚带爬逃回窑里。
那些年,我们这些七、八岁,十几岁的娃,有一门功课叫"认狼"。大人若发现了狼,就让娃认一认,免得把狼当成狗。
有的娃正在门道子耍,大门开着。因村子就坐落在沟畔,狼从沟里上来潜行瞅机会,一旦发现小娃无成人呵护,猛然一口叼住,就疯了一样往沟里跑。若发现及时,就一定要紧追不放,不能让狼有把娃放下喘气换口的机会。追得紧了,它只好放下娃逃了。若一换口,这娃就危险了,也是非死即伤。狼口逃生的娃,往往在脖子上就留下了抓咬痕,当地人把这些娃叫"狼剩饭"。邻家一个女娃,就被狼叼过。听说邻村一个半大小伙,被狼扑倒把半边脸咬去了。后来虽说被救了,却只有半个脸了,造成了终生的痛苦。
那些年野外走路,若走到偏僻处,或沟里或草茂树密的地方,风吹得紧,那一群鹊"喳喳喳"叫得急促,在树梢上反复飞跃盘旋,十有八九就是有"狼情",鹊们在报警!!小伙伴们立即停止嬉闹,握紧手中的棍,赶紧快步通过。
兵役家在村子最东头,门外即是连片的庄稼地。有时大人一走,狼就在地坑院的大门外面走来走去。家里大人收工回来了,才把狼撵跑了。
狗娃他舅夜遇狼,被跟踪许久,竟从后面扑上来。这汉子反手抓住(不敢回头)狼的两条腿使尽平生力气把狼举起猛摔在地上,最后把狼打死了。到了那个地步,那就是你死我活了。狼不死,人就得死。像这种情境,一般也就是饿极了的狼,也是底蕴很凶的狼;遇到了武松式的硬汉,狼就一命归天了。狗娃他舅把狼打死连夜背回家,后来整整睡了三天起不来。这就正象杰克.伦敦《热爱生命》里写的那样,到了最后人和狼都到了极限。
狼是智商极高的动物。蒲松龄老先生笔下的狼是这样的:"少时,一狼径去,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屠暴起,以刀劈狼首,又数刀毙之。方欲行,转视积薪后,一狼洞其中,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止露尻尾。屠自后断其股,亦毙之。乃悟前狼假寐,盖以诱敌"。你看,一只狼假装睡着了忽悠对方,另一只在麦草垛里打洞准备偷袭哩。不过,人们在与狼斗争的过程中,也总结出了"铜头铁尾豆腐腰麻杆腿",若遇狼则击其薄弱环节,以求生取胜。
当年粮短, 我那个村里狗也不多,好在大人都在跟前,一有紧急情况,镢头、铁锨就是最好的武器。村里的基干民兵也配有步枪,我四姐就配发有一支枪,平时就挂在窑壁上。
小时候有一件很纠结的事,就是去二姐、三姐家。她俩都嫁到了沟那边,要去必须步行翻沟。沟不算太宽,站在这边沟畔天晴时能看见那边村子里觅食的鸡。翻沟走路并不怕,但翻沟时怕狼,上了塬经过村子时怕狗。去三姐家的那段沟,家里人可以站在沟畔目送我翻过沟去;去二姐的那段沟,家里人站在沟畔只能目送这边坡,那边坡有几个拐弯挡住了视线,做不到全程目送。走到沟里,就很紧张,特别是野鹊"喳喳"一叫更觉心慌。另外,翻过沟上了塬,一个小池咀,一个王家咀,这两个村,村小人少,为了防狼村里狗多;有时运气好了,经过村子时有的狗睡着了,就轻手轻脚悄悄通过;有时狗没睡觉,就很难通过。有时,一群狗蜂拥而至。唉,这小村子养狗初衷也是防狼啊。
在所有关于狼的记忆里,唯独有一段往事、一幅画面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并深感美好:那是一天下午,我大姐要回去了,刚走到岭上,茂密的玉米地里突然跃出了一只狼挡住了路而且"狼视眈眈";好在周围地里有人,我当时似乎也在那附近。只见我父亲掮着铁锨飞快地向我姐那儿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只记得锋利的铁锨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狼见势转身跑了,但父亲掮着锨飞奔救女的形象就此定格在我的心中。
后来,解放军的拉练部队来了,进山了。也许是炮声惊跑了狼。反正狼慢慢少了,最后没有了。当年狼多,也与饥荒有关系,人饿狼也饿啊!记得当年村里的老者聚在一起说起这事,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唉,这几年狼成(繁衍旺盛)着哩"。是啊,当年狼成精了,现在没狼了又感觉怪怪的。人与自然的好多事,还真是个谜。
【作者简介】姚福龙,淳化县人,先后毕业于咸阳师范专科学校,陕西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高级政工师。多年来在中央、省市级报刊发表散文、杂文、新闻特写等百余篇。著有散文集《恒守正念》。
△作者 姚福龙
责编 雷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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