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晚清的穆棱粮台山 一座粮仓承载百多年历史沧桑
天下粮仓
作者:宁古塔印象
推荐:忽汗部落文化艺术工作室
几天前,当我在偶然撞进粮台山上的这座一百余年前的老建筑时,愣了些许,我错愕地站立,现在想来那姿态颇有些怪异。沉静地走进大门,正对面的高墙上赫然四个大字:天下粮仓!
……
一
我的意识里,第一次有粮仓的认知大约在我6岁时。
1975年我在柴河的一所乡村小学借读,几十年过去闭眼依然能想见——校园西侧的大片稻田,东侧滚滚奔流的牡丹江,然后最难忘的是北侧硕大的场院。每当斜阳映着乡间坑洼不平的土路时,打渔人披着晚霞归来,女人结束了江边快乐的浣洗,而他们心里惦念的不是离他们更近的家,而是场院麦垛上一群快乐的孩子,以及土屋上空盘旋升起的袅袅炊烟。
于是,场院、麦垛、炊烟的概念植入的我思想。炊烟穿过村庄悠久的记忆,一切都与生存有关,处于底层的人们关心的是安稳的生活,所有的堂皇与闹腾与他们无关,他们时刻关注的是今年的收成,所有的与人类相关的高大上的命题,以及充满哲思的事情,都断然不会在这样的小村庄里泛起涟漪。
是的,粮食!只有粮食才是生存和繁衍的根基,因为当年人们还没有富足到脱离这一活下去的首要条件。“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样美妙的情感,只能隐藏在人们的心里,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沉淀的地方——因为人们只关心粮食
……
半个世纪以来,粮食的重要之于我是现实而又幽深的。曾经面对一粒种植入大地的粮食种子,我竟然不觉中落泪,那是一次至今我说不出缘由的事件:到底是因为这粒种子的伟大,到底是因为我的卑微。所以尽管孩子已经20多岁了,我仍会对他的浪费时时表示严重不满,我告诉他惜福的道理,甚至就差点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贴在他床头了。
是啊,没有经历过物资困乏年代的人们怎么会懂得粮食来之不易呢。我想,四十年前乡村校园门前嬉戏的场院,就是我儿时见过的第一处粮仓了!
二
不知什么原因,几十年来,粮仓对于我,始终是一种精神天国的向往。“天下粮仓”,这四个字更是让我虔诚膜拜,难以自拔。
二十年前,吴子牛导演的那部《天下粮仓》给我的震憾至今仍未散去,后来购到《天下粮仓》一书竟压在枕下昼夜不舍。
或许有人没有读过这本书。
1735年,雍正皇帝猝然驾崩。乾隆在登基的第一个年头就吃惊地发现,围绕国仓粮食接连出现“火龙烧仓”、“阴兵借粮”、“耕牛哭田”等惊世奇案,令25岁的乾隆认识到大清国生死存亡全在“国粮”之上。里面有这段场景——
刘统勋:“粥场的米不够,饿死百姓,粥场官员按律当斩。”粥场官员:“能不能先让我再见见老娘?”刘统勋:“恐怕来不及了。”粥场官员:“不,我母亲就在这粥场里。”
粥场官员沈石,临死咬下自己的肉,给同为饥民的老母亲果腹,母亲随后插筷自尽……
眼见全国的饥荒有蔓延之势,乾隆忧心忡忡。《天下粮仓》的故事就这样围绕着权力斗争激烈展开:仓场侍郎米汝成仕途风顺,后来在丫鬟柳含月的辅佐下,在与总督苗宗舒的争斗中险胜,身后却难以留下清白名节;其子米河在苦读之后决定只身行走江湖,阅尽民间苦难;危难之际,刑部尚书刘统勋扶棺履任,统领全国查案赈灾之职!
谁也走不出这种文化的覆盖,谁也脱离不掉历史给予的阵痛。是的,扔不掉,洗不掉,割舍不掉……因为粮仓,特别是天下粮仓,早已经成为一种中华民族文化符号深植入我们的基因。
“天下为公”,世上还有哪两个字大于“天下”呢!
三
此刻,太阳在头顶生硬地照着,同行十几人都已经累得疲乏不堪,热得汗流浃背,但是大家眼前一亮,依然对眼前的粮仓兴趣不减,而去遥想当年。
“青青粮台山,悠悠穆棱河”。我们采风所去之粮仓恰好座落在兴源镇粮台山上,从牡丹江乘车大约要四十分钟左右。导游介绍说,晚清粮仓所处粮台山高出地面近三十米,东、南、西三面险峻。的确,粮台山西四面怪石嶙峋,与水相连,形势险要,是一处陡然突起的石山,仿若乌龟头伸入穆棱河饮水。
远眺粮台山时,脑海突然浮现: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这几句诗来。虽然粮台山比不得碣石山名声响亮,但是它赫然出现在穆棱河畔,我想除了白山黑水的陶冶,在当地人们心中,它也早就成为一座神山、圣山,并引以为自豪了吧!
细询之,果然如此。兴源镇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娓娓道来:兴源镇地形似坐落在“神龟身上”,而镇之东西南北四座山犹如龟之四足。粮台山居东西二山中部,在一轴线上,各相距一公里半,呈二龙戏珠之势,乡民谓之风水宝地。
穆棱文化局副局长原辉是研究这段历史的专家,他给我们介绍说:古时从宁古塔去沙河采金的人,被粮食寄存于此。光绪年间钦差大臣吴大澂,在此设穆棱招垦局,屯兵并建粮仓,故名“粮台山”。
这座清代粮仓,现在是黑龙江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距今100多年。今天在粮台山上,仍有立有一处“吴公碑”,为后人缅怀吴大澂筹边之功绩,在吴大澂督办吉林边务50年后的1931年联名立下“吴愙斋中丞筹边遗迹”碑。碑文清晰可见。这里几经删减,我最终确定悉数引此碑文与如下——
清光绪七季辛已,吴县吴公大澄督办吉林边务。起珲春、迄三姓,旁达密山。相土所宜,募民开垦。所部巩卫,绥安、靖边诸军列成其间。威销萌,边患以息。公忠勤称天下,其功业在东陲尤著。傍穆棱河有镇曰兴源。镇之南有邱曰粮台。高可十寻,石壁削立,公屯兵设局处也。距公之来五十余季,率末乡不游滋土者,相与景慕遗烈。刻石为铭曰:
穆棱西东,肃慎故墟,皆为穷荒,今也经途謇謇,吴公绥滋东胜,仗节乘边,山贼慑服。民居无舍,公则治之;民耕无犊,公则字之。公之始来,榛莽陈天;公之受代,编户以千。有券者阿公迹斯在,摩挲法物,犹怀风采。月明水曲,籁椒声林,如闻馨声,古玉吉金。拖江有楼,表界有柱,视此丰碑相望万古!
……
与身旁十数友人皆读碑文与穆棱河畔,同行的市网信办副主任周鹏飞老师说:我们在天下粮仓前合个影吧!
此时,天边几缕祥云在空中凝立不动,粮仓虽历经百多年风雨沧桑,然而历史在此却宛如蜷睡在角落里的老人,沉静闲淡,在虚无之中给后来者以感悟。
我抬头再望这座晚清时建起的粮仓,青顶瓦片缝隙间,一株小草探出头来,仿佛在四下张望,或许我们打扰了它的平静。不远处一只灰色的麻雀在地上蹦来蹦去,不停地“啾啾”鸣叫,它并无高谈阔论的聒噪,用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方式,在为我们讲述粮台山,以及粮台山上这座百多年“天下粮仓”的传奇经历。
刹那间,仿佛有时空倒置的感觉。这是我生命长河50年历史中,第一次涉足到这段“天下粮仓”的历史和往事中……
我一直认为,5000年中国传承得以支撑的根基就是“粮仓”,如果给予粮仓以“天下”的重任,那么粮台山的“天下粮仓”更像一位低调寡言、从不索取的老母亲;那么粮台山的“天下粮仓”也像一位毫无奢求、额头遍布皱纹的老父亲,他们默默站在历史长河的深处,静静地为子子孙孙站立成一道遮风挡雨的风景……
(部分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