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郑可散文中的泥土气息
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片碧草如茵的绿地,这片绿地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而且是他一生都魂牵梦萦的地方。读了郑可先生的自选集《荠菜花开》之后,我确信郑可的内心深处,也一定隐藏了那么一片芬芳馥郁的繁花世界。
中国文人纤弱的内心世界中,一直装着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家园,并一生心为之苦,情为之动。郑可亦不例外,《荠菜花开》的重要篇幅里,便以笃深的情感形诸笔墨,砌垒了寄托故乡情怀的那些思念如潮的文字。这些文字里,给人留下最深刻的,是姥娘的疼爱,父母的关切,玩伴的嬉闹,还有童年的歌哭。所有的回忆,都酿成了铺天盖地的乡愁;所有的思念,都和浓浓的粽香、悠悠的艾草香一起,永远留在了作者的心田里。
《荠菜花开》是以其中一篇文章的题目命名的自编集,还没等打开这本厚厚的集子,从运河岸边的乡村土地上飘散而来的泥土的气息早已沁人心脾了。在这篇文章中,郑可用朴实的语言,叙述了母亲的勤劳与俭朴,善良与悲悯,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真挚的情感。他对母亲的爱戴,对母亲的思念,可谓至诚虔敬,他是用这种最朴素的爱,表达了凯风寒泉之思。
世界上最伟大的爱便是母爱,这种爱是唯一的也是不可复制的,因此郑可每每念起母亲,总是那样呕心抽肠的痛。每年荠菜花开的季节,是郑可思念母亲的时候。他忘不了,母亲喜欢吃荠菜馅的饺子,也喜欢看荠菜花开的样子;他也忘不了,在那春日旷野中,他跟着母亲漫山遍坡刨荠菜的情形,那是他人生中最温暖最快乐的时光;他更忘不了,每到荠菜花开,母亲常念叨的那句话:“三月三,荠菜花开胜牡丹。”直到多年之后,郑可才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话,终于理解了母亲为什么常拿普普通通的荠菜花,比作国色天香的牡丹。正如郑可先生曾经说的那样:到了这个年纪,我终于能够理解,何为痛苦,何为思念,何为岁月,何为人生!
我想,郑可对母亲的思念,放在荠菜花开的季节,正是隐喻了母亲的朴实无华,蕙质兰心。
从乡土中走出的作家,他的笔墨中始终离不开乡土的画面,这个画面绝不是凭空虚构的,而是作者时时刻刻装在内心深处的实实在在的景致。在这个景致里,有他匍匐大地的痕迹,有他撒欢野跑的踪迹。所以,他文章里的乡土韵味才这样浓烈,他对那片土地的热爱才那样真切。比如,在《悠悠艾草香》里有一段割艾草的场景:“那太阳还没出来,青碧的艾草仍挂着晶莹欲滴的晨露,一镰刀下去,那露珠便“嗖”的滑落到草丛里。”想必,那片青碧的爱香草,还有艾香草上晶莹欲滴的露珠,成为郑可先生眼中世间最纯净的美,这个美的画面被永远定格在那个清新的早晨了,这将是他一生都丢不下的乡愁。
郑可自编集《荠菜花开》作品研讨会
史铁生说,一个人长大了,若不能回忆自己童年的痴拙,若不能默默长思或耿耿于怀孩提时光的事,当是最大的遗憾。在郑可的童年记忆里,时常有那些属于顽皮的、搞笑的、亦或是撒娇卖乖的故事,从这些往事的回忆中,他常常会因为童年的纯真会心一笑,也常常因为想起,给了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外婆,而潸然泪涌。在《关于母鸡下蛋的怀念》里,郑可这样写道:“每次我拿出鸡蛋,都会大叫着,姥娘,看。交到姥娘手里,有时还调皮的蹲着,把鸡蛋放在屁股底下,脸憋得通红,然后‘噗哧’一下,表演母鸡下蛋的过程。”我想,但凡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对郑可的这段描写,都会滋生出亲临其境的亲切。童年是快乐的,在那个枯燥又单调的懵懂岁月里,这种顽皮实在不失为一种高雅的趣味。郑可在文章里多次提到外婆,对外婆无微不至的关爱念兹在兹。在《叫吓子》一文里,郑可写道:“我在哪里被吓着了,姥娘就坐在那儿,把我拦在怀里,手从地面经过身子向上扶至额头,边扶边说着,可可来,别害怕,吓大不吓小,提提耳朵就好。”这样温暖的画面,在郑可以后的人生旅程里, 无论栉风沐雨,还是阳光明媚,都将是他内心里一股强大的精神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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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发现,一向温文尔雅的郑可,其实他的骨子里一直活跃着童年的幽默细胞的。日常生活中,他的冷笑话总叫人忍俊不禁,随着生活阅历的丰富,他的风趣早已胜过儿童时期模仿母鸡下蛋的幽默程度了。在《窥视邦亭》一文里,他把扔进便池里吓唬人的一枚小石块,写成谁人丢掉的一颗门牙。在这里,我们又看到了郑可那颗快乐的童心。
读《荠菜花开》给我最大的感受是,郑可先生的人生轨迹,一直是沿着弥漫着泥土气息的乡村故园一路走来的,他的脚步坚实而坚毅,无论求学、工作、成长、成家,也无论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友,他始终有一颗冰魂雪魄的内心,他时时处处表现出的那份儒雅、谦卑,诚实、上进,都源于家乡故土对生命的滋养和对人格的滋润。因此,当郑可在那个寒风凛冽的早晨,看到一位清洁工在休息的时候一边读报一边品茶时(《滋味》),他顿时被那幅绝美的画面所感动了,那份感动只有白水鉴心的人才会有的感动,那份感动也只有脚踏泥土的人才会有的感动。尤其他看见一位在寒冬中瑟瑟发抖的乞丐老人,并虔诚地送上五块钱时,他听见老人说了一声“谢谢你兄弟”(《兄弟》),他的灵魂忽地就不安了,除了不安,还有酸酸的楚痛。这种不安和楚痛,不就是作者内心里那悲天悯人的情怀吗?这种情怀依旧是故乡的泥土赋予他的那份虔诚和善良。
我想,郑可内心中的那份诚恳和坦荡,正是故乡泥土浸染的结果吧。面对不断变化的世界,他依然能保持自我和纯真,正如他自己所言,只有拒绝改变,保持守住内心的安宁,才能看透世俗,那颗心才可以不去逢迎,不容污染,不被控制。有了白鹿踏雪的淡然,你才能做最真的自己。
文:王善鹏 摄影:黄亮 程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