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诱惑的网 ——品读朱自清散文《白水漈》

文/ 何勇

谈到朱自清的山水游记散文，人们常倾慕于先生的《绿》，却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姊妹篇《白水漈》。

我国有大大小小不少瀑布，从汹涌奔腾、气象万千的黄果树瀑布，到飞流直下、银河倒悬的庐山香炉峰瀑布；从婀娜多姿、风韵神奇的井冈山五龙瀑布，到涓涓细流、时隐时现的黄山人字瀑，它们或以气势胜，或以形态奇，或以声响宏，让观览者获得无限乐趣。而《白水漈》写的却是浙江温州的一个小瀑布。正如柳宗元使小石潭扬名一样，朱自清这篇精美的散文问世之后，默默无名的白水漈便为中外游人所瞩目。

白水，这样一个盆景式的小瀑布，经朱自清妙笔点缀，竟生出无限的情趣，无穷的意境。

文章采用先抑后扬的手法。凭着直感，起笔写初见白水漈，觉得它“太薄了，又太细了。”两个“太”字似是嫌它的不足，却巧妙地点出了它的特点：“薄”和“细”，并为全文立下了总纲。

接着，作者便在“薄”和“细”上做文章：“从前有所谓‘雾縠’，大概就是这样了”，“白光嬗为飞烟，已是影子；有时却连影子也不见。”“雾縠”“飞烟”“影子”三个比喻呈现出了白水漈的空灵美：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瀑布薄和细的特点表现得那样具体，但是，惊人之笔还在后头：“有时微风过来，用纤手挽着那影子，它便袅袅的成了一个软弧；但她的手才松，它又像橡皮带儿似的，立刻伏伏贴贴的缩回来了，我所以猜疑，或者会有双不可知的巧手，要将这些影子织成了个幻网。微风想夺了她的，她怎么肯呢? ”

这里，有实景，有感觉，有想象。朱自清除了用“软弧”“橡皮带儿”两个贴切的比喻之外，还用了人们写景时惯用的拟人手法，但想象却是那样的奇特：瀑布被微风吹起的奇异景象被想象成微风的纤手和另一双不可知的巧手在争夺。此时，在作者的眼里，白水不再只是一条又细又薄的瀑布，而成了一张诱惑人的幻网。至此，水到渠成，作者在篇末用了点眼之笔：“幻网里也许织着诱惑；我的依恋便是个老大的证据。”

郁达夫对朱自清的散文赞赏备至，称其散文“贮满着一种诗意”。也有评论家说朱自清的写景散文如同“工笔画，景物的描绘精雕细刻”。《白水漈》恰如其分地体现了这两种特色。

这篇散文仅有短短278字，然而它以少胜多，用细腻的文字，充满诗意的画面，绘形传神，突出了白水漈的特色，在如此微小的空间作精雕细刻，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朱自清曾说，作家观察生活“于每事每物，必要剥开来看，折穿来看；无论锱铢之别，淄渑之辨，总要看出而后已，正如显微镜一样。这样可以辨出许多新异的滋味，乃是他们独得的秘密”。在散文《山野掇拾》中朱自清也写道：“于人们忽略的地方，加倍地描写，使你于平常身历之境，也会有惊异之感。”

这确是作者创作实践的经验之谈，没有“剥开来看，拆穿来看”，又怎能惟妙惟肖地描绘出白水漈薄而细的特点呢？没有用显微镜将景物放大作入微的观察，又怎能发现“人们忽略的地方”，从而获取“独得的秘密”？正是由于作者有了这种惊人的观察力，发现了白水漈特有的诱感力，才能做到用极省俭的笔墨写出容量极大的作品。

作者说几个朋友伴他游了白水漈，其实我们何尝不是随着朱自清的笔墨游览了一次白水漈。每逢春夏，慕名而来的游客渡过瓯江，沿着朱自清当年走过的足迹，欣然接受这张幻网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