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安静 让自己的灵魂回家:李巧文
作者简介:李巧文:高级教师,原籍湖南宁乡。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茶陵县作协副主席,茶陵县诗协副会长。毛泽东文学院函授学员,毛泽东文学院第七期散文研讨班学员。《茶陵诗联》副主编,《铁牛潭》编辑。作品散见于《散文百家》《湖南日报》《湖南散文》《湖南工人报》《长沙晚报》《株洲日报》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媒体。作品获“炎帝文艺奖”“东阳文艺奖”等诸多奖项,出版散文集两部《凭窗听雨》《遇见》。
安静,让自己的灵魂回家
文|李巧文
前不久,在录播室听了一堂课,老师讲授的是《湖心亭看雪》。我是踩着铃声进去的,进去时,老师正讲得眉飞色舞。她正在讲文章中间一段:“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为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这是写雪景最为精彩的部分。或许被文字打动,或许被张岱的身世吸引,我将文章读了几遍,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人、一叶舟、一片雪。大雪铺白了天地,人鸟声俱绝,一番冬寒,一番雪白,一番人寂。偏偏,张岱一个人拏着一只小船,独自去了湖心亭,不为别的,只为那天地共白之境。不想亭上已有人,“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一个“痴”字,道出他们此行的原因。
如此说来,张岱也不过是想在这茫茫的雪地里找着一处地方,安顿自己的身心。这是一种藏在灵魂中的思家病,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时时在自己的思想里,搅得自己魂不守舍。张岱自称,爱繁华,好精舍,好鲜衣,好美食,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这么多的“好”,他应该是个脱不了俗世的人了吧,然而,他偏偏处在明朝末年,亲眼目睹明朝的盛世繁华顷刻灰飞烟灭。作为一个受过儒家正统教育的臣子,内心是无处不煎熬的。最终,他选择了退隐,入山著书,终了余生。
这是一个忠臣的孤独,一个文人的孤独。就像陶渊明、林逋,就像柳永、李清照,在他们的思想深处,孤独就好比他们的影子,挣都挣不脱的影子。我一边听课一边想入非非,诌了几句:“一痕一点瘦西湖,炉火毳衣拥雪无。暂白三杯轻旧梦,半生行草半生孤。”其实孤独并非是坏事。台湾作家蒋勋在《孤独六讲》中说:孤独是一种福气。孤独和寂寞不一样。寂寞会发慌,孤独则是饱满的,是庄子说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是确定生命与宇宙间的对话。有人就愿意宅在家里,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看书充电,安排自己的生活。
其实对一个人来说,大多时候只是与自己和自己的影子在一起,没有外来的干扰,对我来说,当然是心静好读书。安静,也是人要面临的一种常态,有人受不了,于是去找热闹,有人在闲谈中在人群中获得满足,文人雅士一觞一咏,也能伸雅怀。但一时的热闹能找来,心灵的充实却难得。时过境迁,追怀往事,有多少是值得自己记住的?也许是年纪大了,很多人事在我眼中慢慢淡化,不认同人家的思想观点,也会一笑置之,不想与之争辩;人家的处世方法态度如果偏颇,也能理解包容。世界是大家的,不是某一个人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和处事原则,求同存异,你的天空,我的大海,生活各有各的过法。希腊哲学家说,人生不过是家居,出门,回家。钱钟书在《谈中国诗》中说:“我们一切情感、理智和意志上的追求或企图不过是灵魂的思家病,想找着一个人,一件事物。一处地位,容许我们的身心在这茫茫漠漠的世界里有个安顿归宿。”王子猷住在山阴的时候,有天大雪,一觉醒来,睡不着了,起来喝酒,忽然想起好朋友戴安道,当时戴安道在剡县,便于晚上乘船去拜访他,走了一晚上才到达。到了戴安道家门前,他却不进去了,别人不理解,问他,他说,我本是乘兴而来,现在兴尽而返,何必见他呢?人生,不过一屋,数人,与人相处,所识有限,为友不多,尽兴了,就好,何必一定要见呢?英国作家乔伊斯也写过一篇文章,叫《一个人的朝圣》,讲的是一个退休老人为探望病危友人而独自走上漫漫征途的过程。而在此之前,他的爱子自杀,他无朋友,与妻子关系也不好,文章借他的出走,探求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其目的也只有一个,回归内心,走向真实的自我。
哲学家芝诺曾被问及:“谁是你的朋友?”他说:“另一个自我。”善待自己,给自己的心灵放假,适时安抚自己,好过去吃一顿与陌生人在一起的大餐,与一群人看似热闹的聚会。有人这么说,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学会与自己相处,心灵便会变得详和安宁。
张岱看懂了自己,所以他宁愿选择在大雪三日之后,人鸟声俱绝之时,一个人去湖心亭。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景色,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观赏,无意碰上的两人,喝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他心里是不愿的。明朝汪珂玉说: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张岱也是懂的,所以他选择一个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来看雪湖了。
安静,让自己的灵魂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