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李世民写赋 改造文章的社狮
鲁迅先生曾说魏武帝曹操是“改造文章的祖师”。还说:“他胆子很大,文章从通脱得力不少,做文章时又没有顾忌,想写的便写出来。”(见《而已集》中《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说到唐太宗,其实他也可以算是“改造文章的祖师”,尽管在中国文学史他的地位不如曹操那么重要。
自六朝以来,骈体文很盛行,讲究对仗工整,注重词藻华丽,看看内容却显得虚空贫乏。唐太宗也写骈文,继承了骄体文的形式,但又注入了新内容,从而使骈文大显生气,不那么空洞无物。这是唐太宗一大贡献。唐太宗没有被骈文的格式限制死,没有六朝文士那么些框框,受北方文风的影响,更受曹操父子“建安”一脉的熏染,做文章也没有多少顾忌,想写的便写出来,有时骈、散兼而用之,脱离了原先的陈规俗套。这又是唐太宗一大贡献。
赋是骈体文的大宗,唐太宗也写赋,流传下来保存到今天的有五篇,就是《临层台赋》、《感旧赋》、《小山赋》、《小池赋》、《威凤赋》这五篇。唐太宗生前不同意给自己编辑文集,也就没有把作品集中起来保存,他很喜欢写诗作赋写文章,估计他写作的赋绝不只这五篇,只是失传了而已。
《威凤赋》,据《旧唐书》说是赠给长孙无忌的。威凤是说英姿威武的风鸟,被一些禽鸟嫉妒,后来有“君子”扶助,又得展翅复起,奋飞显灵。《小池赋》是赐给许敬宗的,前面有简短的小序,说:“许敬宗家有小池,作赋赐之。”这篇赋语词很优美,也很工整,如描写小池“叠风纹兮连复连,折回流兮曲复曲。映垂兰而转翠,翻轻苔而动绿。牵狭镜兮数寻,泛芥舟而已沉。涌菱花于岸腹,擎莲影而波心”。写来得心应手,佳景如在眼前,可娱心神。另一篇《小山赋》是写宫廷中的小山,这于“既无秀峙之势,本乏云霞之姿”、“聊夕玩而朝临,足摅怀而荡志”几句可以看出:
《临层台赋》是唐太宗有感于楼台殿阁的宏丽奢华而作,说其后果非常恶劣,因此要倡导朴素节俭。“阿房初制,穷八荒之巧艺。甘泉始成,极三秦之壮丽。工靡日而不劳,役无时而暂憩。”造成的后果怎样呢?“反是中华之弊,翻资北狄之强。烽才烟而已备,河欲冻而先防。玉帛弹于努藏,黎庶陨于风霜。喷胡尘于渭水,腾朔马于渔阳。罄有限之赋敛,给无厌之豺狼。”劳民伤财,外患入侵,损害自己,有益于外敌。这篇赋不像汉代大赋,隐含着讽喻的意旨,“劝百而讽一”,它反对什么、提倡什么,直白浅近,一语道破,鲜明而清楚。说明唐太宗写赋不是着眼于形式,而是注重内容,直接表达自己的思想。
《感旧赋》是这五首赋里写得最出色的。贞观十八年,唐太宗发动远征,讨伐高丽,路经东都洛阳时写了这篇作品,所谓“感旧”,也就是回忆过去,感慨抒怀。前面小序里说:“少壮不留,忽焉白首。追思曩日,缅成异世。
感时怀旧,抚辔忘归。握管叙情,赋之云尔。”洛阳是当年王世充郑政权的都城,唐太宗率领唐军与之决战,是李世民协助父亲统一全国的战争中最后一次大规模战役。二十多年过去了,旧地重游,唤起了他昔日“金戈铁马,气吐万里如虎”的追忆。赋中写道:挥宝剑之虹彩,回雄戈于日光。扫搀枪兮定六合,屏氛诊兮静八荒。昔总戎于藩屏,今拱己于岩廊。营余故柳,垒有残墙。怀壮龄之慷慨,抚虚躬而自伤。观世俗之奴忽,鉴存亡于宇宙。林何春而不花?花非故年之秀;水何日而不波?波非昔年之溜。岂独人之易新,故在物而难旧。
一切都似往昔,但一切又都变化了,时光易逝,光景不再。将进人暮年的唐太宗或许真的有点儿老了,他为此感伤,为此哀叹,赋中显得基调是那么低沉、惆怅,“聊凭轼而静虑,怀古人而怅焉。况复气结隆冬,岁穷余律,对落景之苍茫,听寒风之萧瑟。云散叶而无蒂,雪凝花而不实。雾岭断兮疑连,烟林疏兮似密。节物同于前载,欢忧殊于曩日。”
写的很好,隆冬天寒的景象,被落景、寒风、云散、雪凝、雾岭、烟林哄托得逼真,可谓善于描写冬令的严寒。但是,一派苍茫、萧瑟、无蒂、不实,又给人一种苍凉之感,更何况岭也断了,林也疏了,连自己的感受“欢”和“忧”也截然如此的不同。显得人既迟暮,思想也在退化,情感是那么忧郁。
对于诗,写作也好,观赏也好,有人总爱讲究“诗谶”。当年曹操南下,据《三国演义》记述,他赋诗说“乌鹊南飞,无枝可依”,最后兵败而归。唐太宗远征在即,写这样低沉感伤的东西,是不是也预示了这次征高丽的失利呢?不过有一点倒是一致的:赋的感情基调和他的行动表现。唐太宗已经失去当年英姿勃发、果决善断的风貌,在这次战役中,他迟疑、彷徨,李道宗的建议他全然没有在意,在战略和战术上一误再误,最终不得不撤兵,无功而
返。这首斌可以说反映了他该时最真实的思想感情,揭示了他心灵深处的感受,说这首赋写的如何如何好,我看好就好在真实上。
有的人对骈文不加分析,一概排斥,这是不对的,骈文也是文学百花园中一朵盛开的花。也有人说唐太宗也反对骈体文,认为《汉书》里面不应收进去司马相如的那些长篇大赋。其实这是两回事。《汉书》是一部汉朝的正史,是给后人提供历史经验教训的,所以他反对把纯文学作品像大赋,整篇的记载上。但他并没有说过反对写赋。唐太宗中晚年非常喜欢舞文弄墨,他自己就写赋,何曾排斥过骈体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