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汪曾祺丨——平淡质朴 返璞归真
汪曾祺,一九二零年三月生于江苏高邮,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一九九七年五月因病医治无效去世,享年七十七岁。汪曾祺一九五零年曾任北京市文联《北京文艺》编辑,后调任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民间文学》编辑。一九八五年当选中国作家协会第四届全国代表大会理事。并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被推选为顾问。汪曾祺在短篇小说创作及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作品有《受戒》、《晚饭花集》、《逝水》、《晚翠文谈》等。汪曾祺在语言上则强调着力运用中国味儿的语言,小说中流溢出的美质,首先在于对民族心灵和性灵的发现,以近乎虔敬的态度来抒写民族的传统美德。其散文没有结构的苦心经营,也不追求题旨的玄奥深奇,注重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并以平实委婉而又有弹性的语言,反拨了笼罩一切的“毛话语”的僵硬;以平淡、含蓄节制的叙述,暴露了滥情的、夸饰的文风之矫情,让人重温曾经消逝的古典主义的名士风散文的魅力,从而折射出中国当代散文的空洞、浮夸、虚假、病态,让真与美、让日常生活、让恬淡与雍容回归散文,让散文走出“千人一面,千部一腔”,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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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站在树木之间,我静静地听,落叶坠地,隐约响起薄如蝉翼的窸窣声。那一刻我想象着秋天的原野有着莫奈笔下的金黄,那样地绚烂。我拟想暮色渐浓的窗外,秋林的深处,有一座尖塔顶的大庄园,轮廓模糊、温情脉脉地静默着,习习凉爽的秋风吹过,不时有金黄的叶子在我面前缓缓飘下,那般温柔,那般安静,那般轻盈,仿佛在守护一个易碎的梦。——汪曾祺
◎汪曾祺的散文没有结构的苦心经营,也不追求题旨的玄奥深奇,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汪曾祺先生曾说过:“我觉得伤感主义是散文的大敌。挺大的人,说些姑娘似的话……我是希望把散文写得平淡一点,自然一点,家常一点的。”因此品读汪曾祺的散文好像聆听一位性情和蔼、见识广博的老者谈话,虽然话语平常,但饶有趣味。其散文的平淡质朴,不事雕琢,缘于他心地的淡泊和对人情世物的达观与超脱,即使身处逆境,也心境释然。在被打为右派下放劳动的日子里,他奉命画出了一套马铃薯图谱。他认为在马铃薯研究站画图谱是“神仙过的日子”,画完一个整薯,还要切开来画一个剖面,画完了,“薯块就再无用处,我于是随手埋进牛粪火里,烤烤,吃掉。我敢说,像我一样吃过那么多品种的马铃薯,全国盖无二人。”
当今社会,由于复制技术造成的那种虚拟幻化的“大文化”、“大话语”、“大叙事 ”,因为它们的虚幻和刻板,已经不再具备可体验的审美特征。真正具有可体验的美的特征的,恰好是真实的个体生存中的无时无刻不在的“小文化”、“小话语”、“小叙事”。汪曾祺先生在中国当代文坛上的贡献,就在于他对“大文化”、“大话语”、“大叙事”的解构,在于他对个体生存的富有人情味的真境界的昭示和呼唤,在于他帮助人们发现了就在自己身边的凡人小事之美。美在身边,美在本分!汪曾祺散文的精神气质和艺术神韵之所以能对读者产生强大的魅力,就在于他对凡人小事的审视,能做到自小其“小”,以小见大,而不是自大其“小”,以小媚“大”。必须指出,汪曾祺写凡人小事的作品深蕴着他独特的人生体验,其效用并不只是自娱一己的性情,他强调自己的作品还应于世道人心有补,于社会人生有益,而决不是要把个人与社会隔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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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你说我在做梦吗?人生如梦,我投入的却是真情。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只记花开不记人,你在花里,如花在风中。那一年,花开得不是最好,可是还好,我遇到你;那一年,花开得好极了,好像专是为了你;那一年,花开得很迟,还好,有你。——汪曾祺
◎汪曾祺的散文结构严谨,提倡炼字敲句。作者的字从单个来看没有什么独特,但当放到一起那种行云流水的洒脱真的很奇妙。他还主张刻画人物不应该描写太多,而应该从环境、声音、颜色等各个方面进行描写和烘托。如何组织文章?他说他是先在头脑里面对整个文章有了轮廓以后才写的,要先有个整体的构思。这些都是他端一杯清茶静坐时想出来的。汪曾祺的散文风格朴素、简练。人人看了都会明白,都能看懂,正是师承了沈从文的特点。虽然朴素,但那是一种文学修辞,文学语言,不是方言,没有在语言上的研究和大师的本领,是写不出那样的文字的。汪曾祺也说到老师沈从文、老舍他们是怎样炼字的。汪曾祺本人家学渊源深厚,爱好广泛,上小学时,他的祖父就给他教《论语》,写小论文义,从其中学取简洁精炼的能力。
汪曾祺散文最值得称道的是那种真,一点没有矫揉造作的嫌疑。是真情、真语言。尤其是那种语言真是难得,是应该让我们这些后辈好好揣摩的。一看就令人舒服,可信,不像现在很多人写的文章喜欢辞采华丽,但内容空空。不舒服,很令人别扭,不真实。汪曾祺先生由于爱好广泛,他的散文自然就非常博雅。草木性灵、历史文化、人物掌故、民俗风土、艺术文物……都有涉及。但最真的是写人物的部分,尤其是对师友、家世、父亲、母亲等的回忆文章写的最美,令人陶醉,表现出他的善良、和蔼和真实。如《多年父子成兄弟》中对父亲的回忆,父子之间是那样自由、平等、融洽。《我的母亲》中对三位母亲的回忆,虽然两位是继母,但却充满了感情和幸福。再则,汪曾祺先生的文章用情真切。他对任何人都是友好的,如对西南联大的诸多师友的回忆中,就能感觉到他对老师和同学的感情,很纯真,很自然,做人就应该像他一样,对任何人都很友好,对任何事都很认真。且那种追求自然、朴素的养生之道也值得我学习。文中提到的他的老师的一些为人处世,待客之道,修身养性对我们影响还是很大的,因为那都是真人真事,人在生活中应该保持一颗童心,不要装腔作势。看书就是学习嘛。学文章,学做人,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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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若我在临水照影里,想起你,若我在柳枝新绿前想起你,若我在一切无从说,说不好的美丽里想起你,我在那一切陶醉里,已非自醉,你可曾感受到,遥远的举杯致意。逝去的从容逝去,重温的依然重温,在沧桑的枝叶间,折取一朵明媚,簪进岁月肌里,许它疼痛又甜蜜,许它流去又流回,改头换面千千万,我认取你一如初见。——汪曾祺
◎汪曾祺先生无论是描写人物,还是描写环境,人物心理,都文笔洗练,惜墨如金,但是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比起西方现实主义大师如巴尔扎克他描绘人物工笔刻划服饰,眼睛,眉毛,胡子动辄洋洋数百近千言,看多了给人以昏昏欲睡之感,相比之下,这就是汪曾祺散文的魅力。汪曾祺谈到沈从文教写作,常说“要贴到人物来写”,在写作过程中要随时紧紧贴着人物,用自己的心,用上自己的全部感情。什么时候自己的感情贴不住人物了,大概人物也就会走了,飘了,不具体了。汪曾祺先生本人散文用语就能做到贴到人物来写,即使文中没有人物,我们难道不能说,作者本人就是文中所说的人物吗?这样,他的写风俗,读文化、忆旧闻、述掌故、家乡情、花鸟鱼虫、瓜果食物无所不涉,娓娓到来,如话家常,创造的是真境界,传达的真感情,真正做到了文章不写一句空话。
语言像水,是不能切割的,一篇作品的语言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是有内在联系的。文学语言不是像砌墙一样,一块砖一块砖叠在一起,而是像树一样,长在一起的,枝干之间,汁液流转,一枝动,百枝摇。语言是活的,也是流动的,中国人喜欢用流水比喻行文,这是非常贴切的。有一位评论家说,汪曾祺的语言很怪,拆下来没有什么,放在一起就有了味道。语言的美不在每一个字,每一句,而在字与字之间,句与句之间的关系。包世臣论王羲之的字时说,他的字单看一个一个的字,并不觉得怎么美,甚至很不平整,但是字的各部分,字与字之间“如老翁携带幼孙,顾盼有情,痛痒相关”。汪曾祺先生的文学语言也是这样的。语言不只是形式,本身便是内容,语言和思想是同时存在,不可剥离。语言不仅是所谓“载体”,它是作品的本体,一篇作品的每一句话,都应该浸透了着作者全部的思想感情,这样的作品,方称得上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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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清早起来梳小辫儿。——汪曾祺
◎汪曾祺的小说充溢着“中国味儿”。他说,我是一个中国人,中国人必然会接受中国传统思想和文化影响。儒、道、佛三家,比较起来,我还是接受儒家的思想多一些;不过,不是从道理上,而是从感情上接受儒家思想的。正因为他对传统文化的挚爱,因而在创作上追求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中去。在语言上则强调着力运用中国味儿的语言。这是他艺术追求的方向,也是他小说的灵魂。。曾祺小说中流溢出的美质,首先在于对我们民族心灵和性灵的发现,以近乎虔敬的态度来抒写民族的传统美德。汪曾祺曾说,我写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而美与健康的人性,不论在多么古老的民族传统中,永远是清新得如同荷风露珠一般。为此他写成了脍炙人口《受戒》和《大淖记事》。而《受戒》作品中一对活泼可爱的小儿女之间萌发的天真无邪的朦胧爱情,蕴含着对生活和人生的热爱,洋溢着人性和人情的欢歌。这种内在的欢乐情绪同古代乐府和民间情歌一样。然而,它在展示美与健康的人性的同时,也常常对人性的丑恶发出深沉的叹喟。
对于自卑、平庸、麻木的心理状态,作者都有所针砭,但毕竟同情与悲悯要多于批判。因为在作者看来,今天写过去的事,需要经过反复沉淀,除净火气,特别是除净感伤主义。所以即使在文章中写老舍之死时,也只是将一腔愤懑深藏在凄清和冷寂中。除净火气、感伤,达到恬静、淡泊,可说是汪曾祺小说的主要风格,也是他自己饶有特色的“抒情现实主义的心理基础”。正如林斤澜所说,除净火气,也可能除净了血气。除净了感伤,也可能除净了创伤……一个人的文化修养越高,他所传达的信息就会更多。汪曾祺的文学语言兼具南北神韵,打通古今脉络,才气学识与高超的文字工夫将现代中国文学提高了境界,丰富了现代汉语和文字的表达方法,自有一种超迈古今的旷达和淡泊。凭着对事物的独到颖悟和审美发现,从小视角楔入,写凡人小事,论乡情民俗,于不经心、不刻意中设传神妙笔,成就了当代文坛的经典和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