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著一字 尽得风流 ”——曹宪成谈花鼓戏《桃花烟雨》
◇刘月娥
湖南花鼓戏《桃花烟雨》是曹宪成晚年集大成之作,是其戏剧创作的巅峰作品,此次斩获第23届戏剧文学最高奖项“曹禺剧本奖”乃是实至名归。在曹宪成的名下,早已汇聚了多部声名显赫的戏剧作品。无论是史诗辉照的历史剧《胡马啸》《大清御史》,还是现实观照的“花雨系列”如《杏花春雨》《梨花带雨》《桃花烟雨》,都闪耀着一位当代剧作家才华之光。
然而,很多观众可能是通过花鼓戏《桃花烟雨》渐渐熟悉了他,读懂了他,甚至喜欢上他的戏剧作品。作为湖南花鼓戏的重要传承者与创新者,曹宪成善于通过普通人物的生活故事塑造鲜活感人的人物形象,捕捉人物稍纵即逝的微妙的心理。借助舞台灯光的明暗处理,充分展现舞台人物丰富的面部表情、声腔及肢体动作等,瞬间把观众代入戏中,被剧中人物魅力深深吸引。这些充满性格魅力的人物似乎就是我们身边的某个人,似曾相识,抑或是曾经遗落在某个时光角落中的真实自我。
缘起:误入“桃花源”
说起花鼓戏《桃花烟雨》的缘起,还真是恰逢“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好时期。湖南花鼓戏源远流长,无论是市井深巷的城里人还是乡野村舍的“乡下人”,总能哼几句花鼓调,戏里戏外洋溢着戏谑、喜悦的气氛。曹宪成是从“汨罗戏窝里”走出来的剧作家,对于世俗民情、家长里短再熟悉不过,在普通人的那点子普通情事上写出妙趣横生的戏曲,便能让观众如沐春风、兴趣盎然。
在接到湖南省花鼓戏院关于去湘西十八洞村采风的通知时,曹宪成并不知此去采风需创作一部扶贫花鼓戏。他开始有些抵触这种命题作文,同行者有百余人,对于同行的艺术家去参观十八洞村表现出来的那份狂热,心中疑惑不已。然而,当他走进烟雨如画的十八洞村,以为误入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青山环抱、云雾缭绕的十八洞村的木房显然是最亮色的风景线,将这座美丽的山村装点得如同画卷。村民之间俨然一家,如果哪一家人要修房子,只需向村部打一份申请,热情的乡邻便会来帮忙搭建木房。这种乡邻和睦,不为“房奴”身份所限的山林生活让曹宪成羡慕不已。
这里的村民可以有自己的木房,自己的山林,可以任意栽种农作物,他们的心灵自由与精神富有是城里人无法比拟的。活着的人可以在美好的桃花源中快乐生活,死去的亡灵可以在山林中静穆地与天地融为一体。与亡灵的告别仪式也充满人性的关怀,这是上海、广州那样的大城市不可能复制的,这里到处充满爱。他认为,这里唯一感到贫穷是与发达城市的物质落差,要保有这份精神安逸,不能把贫穷当作概念理解。如此好的生存状态需要什么样的扶贫?应该怎样表现湘西大时代背景下的精准扶贫?曹宪成在《桃花烟雨》里充分表达了他的思想与情怀。
思考:“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在全国掀起轰轰烈烈的扶贫时代背景下,文艺作品充当反映时代精神的风向标,堆积成小山的“扶贫戏”也成了千篇一律的“样板戏”。寻求突破常规思维,以“不著一字”而“尽得风流”的思绪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他认为,扶贫是国家体制下单位时间内强化政策的一项民生工程。而文艺要表达的思想内容,则是民生的空间。从某种意义上,《桃花烟雨》所表达的关于民生的主题便成了人类永恒的主题。只有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各行各业都围绕一个主题攻坚克难、众志成城才能做好这件大事,因此戏曲应该包含更大的主体与更深的内涵。
而扶贫的最终目标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因为很多有情人不能走在一起的根本原因可能是因为贫穷。在《桃花烟雨》一剧中,两对有情人因为贫穷而走不到一块。以石青峰与媳妇龙伲珍的婚姻离合为主线,寡妇麻丽花与光棍汉麻长贵、青年女子阿雀与恋人阿牛的情感纠葛为辅线,演绎扶贫时代战略政策背景下的爱情婚姻大戏。戏曲并没有成为时代的传声筒,让口号与概念并行,而是通过形象生动的故事情节,让观众意识到扶贫的重要性与及时性,如此水到渠成,毫无违和之感。优秀的戏剧也如同含蓄韵籍的诗歌,意在辞外,言在意外。
成像:谐趣幽默,笑中有泪
《桃花烟雨》在众多扶贫戏曲中脱颖而出,与编剧的道白和唱词极为接地气,与剧作家的深厚的创作功底和生活积累密不可分。戏曲需要二度创作才能为群众所喜闻乐道,服装、舞美、灯光、音响、道具等是舞台表演不可或缺的因素,更需要演员对剧本做深入理解与深刻把握,揣摩剧中人物心理,将人物表现得惟妙惟肖。人物形象塑造上,打破传统戏剧一以贯之的阴谋、仇杀的模式,将普通人“食、色、性”搬上舞台,以人之常情常理为基调,以地方花鼓戏为依托,奏出一曲新时代的颂歌。
我们仅从桃花寨人物故事的高潮起伏,便可感知新时代中国轰轰烈烈、波澜壮阔的扶贫行动,在艰难开拓中涌现出来的人物,他们身上既有农民的朴实、真诚、勤劳之美德,也有农民似的狭隘、自私、目光短浅等性格缺陷。复杂的人物性格与丰富的情感熔铸让每一个剧中人活色生香,个性鲜明,充满生活的气息。扶贫队长隆富平为了挽留猕猴桃种植技术能手石青峰带领乡民致富,目测石青峰印堂发亮是得“天时”,跺脚是接地气得“地利”,吼一嗓子是一呼百应得“人和”,狡黠中透着智慧之光。他又违背原则与石青峰醉酒签约,喝酒喝到胃出血,朴实真诚显示出责任与担当。一个现代扶贫队长的使命担当与幽默情趣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心系乡亲的石青峰为扶贫队长真诚感动,放弃了上万元的高薪,带领乡亲大刀阔斧开荒种植,这种“大我”情怀与媳妇龙伲珍利用撒泼、跳崖等手段威逼利诱石青峰外出打工的“小我”思想形成鲜明的反差。悲喜交错的戏剧张力将观众推上极致的情感体验。之所以说是“极致”,剧中很多情节让观众“笑肌有疼感”,如妻子利用襁褓中的儿子要挟他,决定用儿子的笑声和哭声表示同意或不同意。石青峰为了让儿子笑,偷偷地挠他的小脚板让他笑,可逗乐了下面的观众。当龙伲珍私自卖掉房子,逼他外出打工时,石青峰彻底震怒,一气之下打了龙伲珍几巴掌,从此,两人决裂离婚。通过这对普通夫妻婚姻离合也揭示了扶贫工作的艰难。
剧中两对恋人的离合之情也为《桃花烟雨》主题彰显增添了深度。阿牛和阿雀本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但阿雀父亲为了节省工作时间,经常给在田间劳作的他们送饭。阿牛跟阿雀打赌,他要是吃完了一篮饭菜,就可索取一个吻。阿雀父亲看到阿牛食量惊人,一餐吃了两升米,家里可养不起这么大食量的人,不同意这门婚事。而寡妇与光棍的故事则采用民歌式的赋比兴唱词来表达,乐趣横生又惹生悲悯之情。孤男寡女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有如干柴烈火般炽热,但麻丽花为了给上高中的女儿筹集学费,不得不含泪拒绝麻长贵的求婚。戏曲将寡妇的故作矜持状、光棍汉求而不得的情状演绎得十分逼真,生活气息浓郁。
在戏曲尾声部分,负气外出打工的龙伲珍学完了全套营销技术重新回乡辅助石青峰,夫妻和好如初。两对恋人也跟着石青峰种植猕猴桃,从而脱贫致富,喜结良缘,完成大湘西扶贫背景下的人物写生。在浓郁的湘西苗族风情掩映下,让观众含泪体验“撕开贫穷看美丽”的那份苦痛心酸与积极乐观的湖湘情怀,正是《桃花烟雨》在兼顾传统与创新现代戏曲品格的完美呈现。
“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曹宪成美好的祝愿,也是普天下人类的美好夙愿。在这场波澜壮阔的扶贫行动中,花鼓戏《桃花烟雨》让舞台上的戏曲精魂演绎沃土上的实干精英,艺术地诠释了中国扶贫行动的艰深及扶贫的力度与广度。我们也能在湖湘戏曲中感受剧作家人文精神的芬芳,领悟“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戏曲神韵。而这种“风流”不仅仅是剧本言外之意的微妙,也是我们在面对艰难困苦仍不可忘却的那一份洒脱、自在与风流!
【来源:永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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