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一谈“渴求文章传百代 成一家之言”的曹丕文学家一面
说起曹丕,大家更多了解的是其承继父亲基业,以魏代汉的历史。今天想和大家聊一聊曹丕作为文学家的一面。
曹丕剧照
魏文帝曹丕,身历建安直到三国,文采斐然,留下了很多不朽的名篇。其《典论论文》是我国文学评论的开山之作。在这篇文章中,他特别肯定了文章的家国之用,把文章的地位空前提高,他说: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长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呼时之过矣。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逐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融等已逝,唯干著论成一家言。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曹丕把文章的作用和影响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赋予其无与伦比的价值,他认为文章可以传之于百代。就个人而言,一切荣华富贵都将随着生命的终结而消逝,只有文章可以永世流传。
“成一家之言,”就是体现创作者独特的人生价值。他认为荣华富贵宦海沉浮都是过眼烟云,而精神层面的文学追求才是人生不朽的意义所在。人生应当追求的是靠文章而名传千载,不是靠一时的荣华富贵,这种观点的提出在汉末三国中有着拨云见日的重大影响,这也代表了士人自觉意识的觉醒,和汉末多元人生观的不断丰富和深化。
典论
再来看其代表作《燕歌行》: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本诗不但在文学史上开七言歌行之滥觞,单从其所反映的历史背景来讲,也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诗歌是作者经历和心情的集中反映,曹丕随着曹操东征西讨亲历战火,又在复杂的夺嫡斗争中惨烈胜出最终称帝,他的经历之丰富成为他诗歌创作的不竭源泉。
本诗所描绘的是汉末非常普遍的“征夫思妇”场景。“君何淹留寄他方?”这是思妇的无奈之问,其实谁又知道征夫为有家难回呢?前方有多少一去不返的征夫,后边就有多少独守空闺的思妇。这是时代的悲剧,更是下层百姓的悲剧。时局的动荡、大小军阀的割据导致各地都有征夫游子一去不返,空闺少妇雨泪涟涟的惨景。士人把对社会的思考融化在文学作品中,形成了著名的“建安风骨”。
社会普现的场面,不可能对士人的思想没有影响。百姓的悲剧和揪心的呼号,对士人产生了强烈刺激,曹丕亲历战火多年,所以对“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深闺梦里人”的凄惨有一种格外的同情,心中又有无助的纠结。曹魏集团打出的是一统天下平定四海的大旗,标榜的是要平息荼毒民生的战乱。可他们自身又是一场又一场惨烈大战的发起者。
曹丕的内心是复杂而纠结的,所以他用文学这种他认为传之不朽的形式来记录了自身的纠结。经历的丰富,会影响文学造诣,这也是千百年后人们评论曹丕与曹植的文学成就时,往往认为丕胜于植的原因(呵呵,这点估计要引起争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曹丕的经历是复杂的,其内心也是复杂的,所以其精神世界就不再是一元的儒家传统精神了,而必然形成多元的,既有对功业的渴望,又有对战乱的排斥,既有位高权重的风流,又有处在政治漩涡中心的忧惧。既有称帝的强烈野心,又要受对汉室是否忠心地拷问。所以曹丕就是一个由一元的儒家精神转向多元的道家精神的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