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当年为师堪称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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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董进：教语文，当记者，坐机关，下乡镇。因工作常采新闻撰公文;闲暇之余也写些散文杂文，聊以自娱，亦偶见报端。

当年为师堪称范

（朱金才口述 董进整理）

我是徐州三中1984届六班的学生，当年我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是朱金才。朱老师在《江苏教育》发表《创造者起步的足音》等文章提到过我，说我是当年班级集体编著《可爱的祖国》的总编。我毕业后当过中学老师、报社记者，我始终以朱老师作为我为人、为师、为文的榜样。出于记者职业习惯，我采访收集了许多关于朱老师当年为师的往事。每次和朱老师交流，听他娓娓道来，感动于衷，记录于心，倍加珍惜。今年朱老师年届八十，教师节前夕，在此与大家分享其从师经历与感悟。

烧饼的故事

1965——1966年“文革”前，教务处主任孙继增亲自把朱老师的倡议《建立民主平等的新型师生关系》写在大过道的学校黑板报上，使学生们很兴奋。孙继增主任还安排学校广播站在课外活动时间连续广播朱老师的《学习<为人民服务>二十一点体会》，亲自在工会活动室黑板上连续发表朱老师的《班级工作的辩证法》。譬如：不仅要晓之以理，而且要动之以情。这其中有一个烧饼的故事。

1965年，朱老师临时在初二（5）班教语文，协助班主任窦静芝做班级工作。因为朱老师强调民主平等，同学们都愿意与他谈心。有一个学生贾xx，生活懒散，常常迟到，学习不好。朱老师调查发现他是孤儿，跟年迈的奶奶生活，生活很困难，每天不吃早饭，饿得脸黄肌瘦。朱老师就给班里的徐建华同学钱，让徐建华每天买一个烧饼偷偷地放在贾同学的座位里。

贾同学第一次发现后不吃，拿了烧饼找朱老师问怎么办，朱老师说：“肯定有人知道你不吃早饭，吃了吧。”贾xx说，他不知道烧饼的来历，不能吃。第二天，贾同学又拿了烧饼和一封信来找朱老师，问怎么办。信里说：“我们就是雷锋班，我们都是雷锋的同学，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阶级感情浓于血。我们知道你家里困难，请接受我们的帮助吧，只要你也向雷锋学习，有钉子精神好好学习，我们就高兴了。”署名：“雷锋的同学”。朱老师就劝贾同学吃烧饼，按雷锋的同学的话去做，贾同学同意了。其实，这封信就是朱老师写的，还故意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后来贾同学进步很大，毕业后成为了一所中学的校长。徐建华担任某幼儿园园长。

朱老师因为肺结核病复发没有跟初二(5)进入初三，只跟该班几个月，但是师生亲如兄弟姐妹。文革后，这班第一次聚会时给朱老师送了匾额：“良师益友”。

别出心裁的礼物

朱老师病好后担任初一（4）班的语文老师。一天早晨，同学们一进教室就叫了起来，哇，每一个坐位上都有一本书，打开封面，每一本书上都有题词——针对自己情况的鼓励语。送书的就是他们的朱老师。朱老师延续在初二（5）班就开始的给一些同学送书的做法，在初一（4）班他改为给每一位同学都送书。有毛主席著作单行本、《雷锋日记》和指导学习的书。这种做法坚持了多年。

有一天，上课铃响了，朱老师捧着一小盒蛋糕走进教室。他宣布，这天是坐在第一位的一位女同学的生日，这位女同学来自农村，父母不在身边，我们今天一起为她过生日！朱老师把一小盒蛋糕送到那位女同学手上，带领全班唱起“祝你生日快乐”，那女同学留下了眼泪。

朱老师给学生送礼物的做法一直坚持到退休后。他返聘在凌云中学、徐州高级中学任教，有的班级生源差，学习成绩不大好。朱老师不把继续执教当成谋生挣钱手段，不因为学生成绩差而跟着混日子。他依然把执教看成继续为祖国服务，继续为祖国培养人才。而人才人才，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才，即使成不了大才，也要让他们成为好人，有爱心的好人。针对爱心淡薄、友情缺失现状，他每教一个班级，就给每一个同学过生日。一般是朱老师赠送一本笔记本，针对不同情况题上生日祝福语，还要求全班每一个同学都题上生日祝福语，互相鼓励。他用这种方式传递爱心。对于有些同学来说，这也许是一生最有意义的生日与礼物。

三好红花给谁戴

九一三事件后，朱老师走出了学校劳改队。1974年他给韩玉心老师当副班主任。

冬天，朱老师搞了“奔向北京天安门”的冬季长跑活动，用爱国热情来振奋同学们锻炼的热情，用锻炼运动来培育爱国热情。每天早晨他亲自带领同学们在后操场跑道跑步，回班级计算出离北京的距离，在黑板报公布出来。大家都奋力争先想早日奔到天安门。当时师母还在农村插队，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才两岁，由朱老师带着，老师既当爹又当妈。冬季每个寒冷的早上，朱老师背着两岁的儿子在跑道上陪同学跑步。老师空着肚子，儿子啃着烧饼。

那时，每到元旦各班自行举行迎新春元旦晚会，校领导到各班看看。他们走到韩玉心老师的班级，看到一个文艺节目，喜出望外，立即叫到几个班级去“巡演”，还安排当做春节慰问警备区军队的节目。

这个节目叫做“三好红花给谁戴”。这是由朱老师用南方锡剧、沪剧、民间小调编的，反映班级学习生活的歌舞剧，通过表演班级评选三好生，赞扬班级里的好人好事，激发同学争创三好的热情。譬如有用无锡（十样景）小调编的“提起廖庆华呀，人人把她夸”。有关学生受到巨大鼓舞，譬如用沪剧曲调编了“红卫兵战士周沂丽，胸怀世界三十亿，列宁的教导，记在她心里：学习学习再学习”。后来担任检察院干部的周沂丽及其母亲一再提及此事，把“学习学习再学习”当成一辈子的座右铭。

灾难之后的真情

1976年，发生了全国性的灾难，唐山大地震，三位伟人又先后去世了。朱老师和同学们泣不成声。在体育场举行的追悼大会上，姚云喜同学因悲痛过度昏倒了。朱老师把她送到医院，在病床边陪了她整整一夜。

接着喜讯传来，四人帮垮台了。年级组长刘怀德（后担任徐州一中校长，又担任徐州三中校长）把消息悄悄告诉朱老师后，朱老师立即在班级里排练节目，走到火车站，打出横幅标语“拥护党中央，打倒四人帮”，表演用抗战歌曲改编的几个节目，如“四人帮，你你你，你这个坏东西，祸国殃民真可气……”“大刀向四人帮的头上砍去，杀！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欢呼的时候来到了，欢呼的时候来到了，大刀向四人帮的头上看去，杀！跟着党中央，打倒四人帮！”等等。这是徐州市第一个也许是唯一的与此类似的街头活动。朱老师又根据《天安门诗抄》编了朗诵资料，由语文组全体老师对全校演出。

姚云喜同学家里也发生了灾难。她母亲得了癌症去世了，家人把遗体拉倒农村埋葬后，村民把她铺盖的衣服、被褥全部烧掉。家人回到徐州，连铺盖的被子都没有了。朱老师告知刘怀德，两人立即各自捐献了一条被子，并且在班级内组织捐钱捐布票的活动。

朱老师1975年开始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一场大灾难——唐山大地震后，他想到自己曾经给邢台地震灾区捐款的事情，就发动同学们捡拾废铜烂铁卖了钱捐献灾区。因为邮电局按照国家规定，拒收地震灾区捐款，班级就把这笔钱用于班级内的奖励基金，买书奖励给各种同学。不仅奖励各类先进同学，也用于奖励各式各样的开始有进步的同学，如三好生、优秀学生干部、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学工学农学军积极分子、学雷锋积极分子、体育运动为班争光积极分子、学先进积极分子、学习有进步的同学。奖励面积广，调动不同学生的积极性。他们班星期天、节假日，自己组织各种学工、学农、学军、学毛著、学雷锋活动。开家长会时，他这个班级获得的教育局、学校的奖状贴满了两面墙。星期天，他这个语文老师亲自给学习差的同学补习数、理、化，教给他们学习方法。其中有班干部，也又为班争光的运动员。朱老师说：“你们帮助老师，是老师的助手，为班争光，付出了辛劳，如果不把你们的学习搞好，老师对不起你们。”姚云喜常说：“朱老师搞的才是真正的全面的素质教育。”

有一次，朱老师正在开班会，教务处主任把一个学生拉到教室门口说：“这就是你们班的打架大王刘圣杰，跑到二中去打架了，二中让我去领回来了，真丢人！”说完话，他弯下腰把这个学生的两条小裤腿（当时“坏孩子”的裤子特征）猛地拉开了。刘圣杰知道这回大难临头了。但是，朱老师没有生气，而是找刘圣杰谈心，了解到其实他是“见义勇为”，为被欺负的孩子打抱不平，但是方法不对，就既批评他，也表扬他、鼓励他。刘圣杰很快成为后进变先进的典型，大做好人好事，譬如每天第一个到校打扫室内外卫生，修理桌椅板凳。他参加了红卫兵，担任班长，被教育局评为优秀学生干部。但是，有一阵子刘圣杰上学总来晚，朱老师在班里狠狠批评了他，说他过去是假积极。刘圣杰哭了，朱老师说：“好干部要批不倒打不垮，现在上台来带领大家唱歌！”刘圣杰马上来到讲台前，起音，但是夹着着哭声。朱老师说：“不行。批不倒的干部要永远斗志昂扬。重来！”刘圣杰重新起音，声音高昂，挥手指挥同学唱起来《学习雷锋好榜样》。事后，朱老师了解到当时刘圣杰的父母都外出不在家，刘圣杰要照顾妹妹上小学后才能来校。朱老师当着全班同学向刘圣杰郑重道歉，赞扬刘圣杰是“煮不烂砸不扁的铜豌豆”，还每天放学后把刘圣杰的妹妹接到家里辅导学习。刘圣杰毕业后结婚时特意把朱老师请去了。后来刘圣杰当了金山桥开发区的干部，后来又成了企业家。连刘圣杰的外班同学都说：“没有朱老师就没有刘圣杰!”

决不弄虚作假

1981年朱老师担任我们（6）班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大刀阔斧地进行教育教学改革。这一点我不说了。我要说的是朱老师教育我们说真话，做真人，而且以身示范，身体力行。譬如他上公开课绝不作假。

我们班级公开课特别多，因为来听课的人很多，尤其是听朱老师课的，有些是学校安排以显示三中水平的，有些是听课老师点名要求的，有本市的，也有外市、外省的。有一次安徽近百位老师通过语文教研组长王儒生老师指名听朱老师的课，时间也确定了。可是上公开课前两天，朱老师接到了母亲病危的电报，学校批准他回无锡去，暂停公开课。但是朱老师还是等上完公开课才走，他说：“不能叫人家白来!”

说实在的，有些老师的公开课是事先排练过的，哪个同学提什么问题，哪个同学怎么回答，都预演过。但是朱老师从不做假。朱老师当天要上什么课，我们都不知道。因为朱老师搞语文“三不”教学：不要预习，不要复习，不布置课后作业，靠传授方法，培养能力，课内当堂解决问题，让学生腾出课外时间学习数理化外语，各自按自己爱好发展。他连语文的早晚自习都不要求我们学语文，可以各自学习自己需要的课程。

这当然出于他的教学能力和教学自信，也出于他对学生的尊重与信任。有一次他在徐州高级中学举行作文公开课，他空手走进大礼堂，没有带备课本什么的，面对的是没有见过面的两个班的学生和校长带领的全校语文老师。他先“示例”，出一作文题，运用辩证法讲如何做到准、新、高、深，列出三个提纲。然后再出一个作文题，组织讨论，调动两个班同学的积极性，临时让两个班作为正反方展开辩论，双方唇枪舌剑，充分深入，热火朝天。最后他布置课外作文题，讲完作文要求，下课铃响了。他感谢素不相识的同学们跟他的完美配合，赞美学生出色的能力。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不知是为这堂课，还是为他对学生的尊重。

朱老师注重课内课外结合，引导学生参与社会调研。那时改革开放不久，社会上议论纷纷，有不少反对的声音。朱老师就组织全班同学进行社会生活调查。他和我们班委会一起拟订调查内容，设计调查表，让全班同学到自己家里、邻居那里进行调查登记。调查以后由班委会统计出各项数据，公布出来。然后由各人学习课本上的调查报告写调查报告。讲评调查报告的那天，刚巧教育局教研室带了老师来听课。在讨论到调查结论时，一位同学说：“改革开放好。”朱老师问:“为什么？”他说：“应该这么说。”朱老师笑了笑，认真地说：“一切结论应该产生于调查研究之后，而不是确定于调查研究之前。调查研究不是为了证明已有的‘应该’的观点，而是为了检验已有的观点，或者得出符合实际的观点。这叫实事求是，而不是弄虚作假。”听课的领导、老师鼓起掌来。同学们从新分析调查资料，从人民群众各项生活指标的变化证明改革开放后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了，从而得出结论：为人民谋利益的改革开放好。刘莹同学的调查报告收入了《全国高中生优秀作文选》。毕业后刘莹长期在法院工作，讲究的就是实事求是。

从实际出发，后来朱老师觉得改革开放后也出现了些问题，他就在开学第一天的由各校领导听课的公开课上组织我们讨论他出的作文题：“仓廪实而知礼节”吗？讨论到的结论是：物质文明是重要的，但不是最有钱的人最文明，精神文明建设也很重要，有自己独立的内容、传承和重要的反作用，改革开放到了需要狠抓精神文明建设的时候了。不久，中央提出两个文明一起抓，两手都要硬。

八月十五月儿圆

1984年徐州三中招了第一届农村学生，与矿区学生组成农矿班——高一（4）班，由朱老师担任班主任。我的妹妹也在这个班中。

考虑到这些学生一下离开了父母，人地生疏。朱老师开学前就带领同学参观徐州市博物馆、游览云龙山。星期六晚上把自己家的电视机抱到教室里，让同学们看电视。（后来请求杨校长同意，每星期六由电工拿学校的电视机到教室放一段时间）。让男同学把衣被拿到家里来由师母用洗衣机洗。男同学洗澡少，好多得湿疹，痒痒难忍。朱老师得知后，安排同学到公费医疗门诊部诊治、拿药，把自己家洗澡用的木盆送到男生宿舍供男生洗澡。最近，在祝贺朱老师80岁和50金婚的酒宴上，一位女同学回忆当年生病，朱老师把热气腾腾的面条端进宿舍，端到她的床前——那面条当然是师母做的。当时朱老师的家就在女同学宿舍院内。

中秋节到了，同学们不能回家，都非常想家。傍晚，女同学正在宿舍内发愣，朱老师来了，送来了红烧肉、红烧鱼。不少女同学哭了。朱老师又让女班长去喊几个男生来。难道是分享这两份菜?够他们吃的么？男同学来了，原来是朱老师让他们到家里端八宝饭。男同学喜滋滋地端了了一盆一盆八宝饭送到男生宿舍去。去了一趟再来第二趟。有些同学从来没有吃过这加了蜂蜜的八宝饭，还来第三趟，可惜没有了。为了这八宝饭，老师和师母准备了好几天，老师买材料，师母加工，煤球炉上蒸煮费了好长时间。

这天的月亮分外圆。因为那里不仅有亲情，而且有浓浓的师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