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丑:万物美学》:美与丑的奇妙二重奏
《审丑:万物美学》,这是一部有趣且精彩的审丑观念史,是一部融合自然、社会和文化各层面审美意识形态变迁的大书。
作者史蒂芬·贝利(Stephen Bayley),是英国著名的文化评论家,同时也是一位畅销书作家、自由撰稿人、艺术策展人和节目支持人。他联合多家博物馆创办了英国第一个永久性设计展览“锅炉房项目”,出任伦敦设计博物馆首席主管,是多家设计师和建筑师事务所的顾问,曾获得“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的至高荣誉。
作者贝利基于自身对外物形貌审美的敏感性,对丑这种既复杂又独特的审美意识形态的痴迷,加之作者从事文化艺术和设计的丰富履历,促成他写下这本书。他曾感叹道:“要理解达尔文的进化论以及资本主义商业,更不必说浪漫之爱……艺术、建筑和工业设计,丑都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丑这种观感,带来的新奇感受
诗人波德莱尔说过:“面对丑之时的愉悦来自一种神秘的情绪和感受,那就是对未知之物的渴望,还有对丑怪可怕之物的喜好。”
丑作为一种独特的审美形态,几乎分布在生活的各个层面里。一方面给人带来反感、恐慌、畏惧和排斥,另一方面却能有效地吸引人们的目光,给人带去好奇、安慰、愉悦快感,甚或令人着迷。
对丑怪之物的喜好现代生活中,人们对“美”这种形态或多或少都产生了某种精神特质上的审美疲劳,转而追求新奇、变异、笨拙、古怪等等一些奇形怪状、出丑卖怪的事物,这类事物或形象大量出现于玩具、漫画、喜剧动漫、相声小品,以及一些文艺作品中。
《洞穴小侏儒》/ 丹麦木雕师托马斯·丹,创作于 1959 年。此类玩偶的设计,打破了传统意义上美的标准。
在同一个时期或一个地域里,社会人群的审美意识表现出一定层面的趋同性,人们对于美或者丑的审美感观有其共通性。而通过种种社会文化的运动中,我们得以察觉,美与丑之间的审美意识形态是不断变化着的,当大量人工的“美”充斥于四周时,丑自然应运而生。
人们并不是要摈弃美或者不需要美,而是美并不总是令人满足,也可能乏味无聊。就像我们看风景时,总不会长久地盯着看。正如“我喜欢看风景,但我看的时候喜欢背对着风景”(美国诗人、小说家格特鲁德·斯泰因)。
丑的相对意义在艺术绘画领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无疑要归属于荷兰著名画家昆丁·马西斯创作的油画《丑公爵夫人》(见该书的封面)。
画作上的老妇,是因一种新陈代谢方面的疾病,面部发生了异常畸变,异常增大的上颌、扩大的人中部位、膨胀变形的下巴和前额、好像被挤压萎缩成一团的鼻子,这一切显得滑稽而且丑得吓人。
不过,令人惊异的是,这幅怪异的丑妇画,却非常受欢迎,是伦敦国立美术馆参观人数最多的画作之一,而且在美术馆的纪念品中,印有这幅画的明信片是最畅销的单品之一。
马西斯何以画出这样一幅不可思议的、畸形丑怪的肖像画?其实在当时,对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些画家而言,一些因疾病带来的畸变丑陋有着一种魔力,他们对于丑陋有着更宽泛的兴趣和思考。人们在达·芬奇的手稿里,发现许多畸形的人物速写。在达·芬奇看来,美与丑是互为依托共生的,如果笔下的丑没有意义,那么表现出的美也就不可能有意义。他的这一观点,也许能够解释画家为何要去描绘丑陋了。
何况,丑需要美来匡正,体验厌恶可以引发对于完美的追求。
美与丑这对矛盾组合的时代变奏曲
审美学是关于美的科学,但这是一门不精确的学科。美与丑似乎总是处于相对位置上,其实在美学范畴里,丑并非美的对立面,而是美的一个方面。从古典浪漫主义到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等美学表现中,从建筑风格、美术流派和工艺设计的风格演变中,我们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浪漫主义的代表,奢华繁复到极致的巴洛克建筑风格
这个时代的审美意趣表现得极其丰富且复杂,从视觉形态上看,融合了各种装饰、线条和立体的雕塑纷至沓来,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座教堂的内部,穹顶用壁画装饰得满满当当,并且大量使用黄金、珠宝等贵重材料作装饰,抬眼处,壁画、镀金、陶瓷、大理石、雕刻、烛台等等蜂拥而来,无节制的或极度夸饰的元素,让人在感受到目眩神驰、美轮美奂的同时,也产生一种浮夸和奢靡的印象。
这对现代主义美学流派来说,巴洛克艺术所代表的极为夸张和极端包容的审美形态,简直就是扭曲变态甚至是粗俗恶劣的。他们认为巴洛克艺术是将畸形丑陋转化为艺术,是被合理化的放纵,其核心是一种心理上的或审美形态上的扭曲和畸形。
相对于现代主义所代表的有节制的、简约的线条、功能与形式相结合的特点,巴洛克艺术显得格格不入,二者俨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现代主义对形式、结构和求真的理性探索
现代主义的建筑审美理念浓缩在简洁的线条、完美的几何体、在光线中形式的组合,以及寻求真实与功能相结合的特点之中。建筑师与设计师们乐观地去寻求具有真实这一特性的美,他们的核心信念是这样的:只要建筑师和设计师能全神贯注于建筑与产品本身绝对的、结构性的本质,就可以避免丑。他们力图建立起一种新的审美规则或美学原则,以此消灭丑。
然而,现实却是骨感的。随着建筑与设计领域消费者选择权的出现(他们带着怀疑和敌意而来),他们批评这些建筑单调沉闷、不够令人喜悦振奋、甚至让人精神奔溃,而那些建筑师和设计师是传统的叛徒、是极端的媚丑者等等。
美与丑之间论争好似陷入了一场无解的僵局当中。
赛德迈尔在《光之死》一书中曾说:“一种具有典型性挑衅刺激意味的丑……过去没有哪一个时代,人类曾带着厌恶和反感去打量审度建筑的表现形式。”
世界似乎在蓄意地变丑,而这一切的根源,(《审丑》一书里说)来自于消费者有了选择权。这里似乎隐含着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美这种形态是否真正可以做到大众化和民主化,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结语:高一层的审美,恰是审丑
正如《审丑》一书所言,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概念,丑的定义并非取决于事物的表征,而是有赖于它的哲学实质。
你认为某样东西丑时,就必定清楚地意识到另有其他的替代选择。说某物丑,这就意味或暗示着你已经建立起一个参照系,有多个偏好参数。这里美与丑,已经脱离了浅层的表征,而上升到思维层面了。
美与丑这对好似孪生组合体的存在,自打出现以来,便是相互依托共生的,而且也是不断衍变转化着的。对丑思考得越多,看得越久,丑这个概念就变得越发诡谲多变、捉摸不定。它们自身有其视觉特性,概念之间有着牵扯不断的关联,如果说任何事物都可以是美的,作为一个必然的推论,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会是丑的。
倘若万物皆美,那岂不无美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