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水苗族枫香染及文化内涵

（作者：惠水县苗学会 吴 波）

摘要：惠水苗族枫香染工艺是用枫香树脂为主要原料，用腊刀蘸枫香脂在白布上描绘出图案，然后再放入染缸反复浸染、蒸煮使枫香脂脱落而呈现蓝底白色图案的一项复杂的染织工艺，被誉为白布上的青花瓷。惠水苗族枫香染图案取材于苗族民间故事、历史的传说和图腾崇拜，取材于大自然和对生活的感悟，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苗族枫香染 制作 图案取材 文化内涵

一、前言

惠水县境内苗族人口11.5万余人，占全县总人口23.32%，是黔南州苗族人口最多的县。摆金镇是惠水县苗族聚居的乡镇，全镇人口68000余人，其中苗族人口 48000余人。惠水苗族9个支系，摆金镇有5个，分别是摆金支系、鸭寨支系、摆榜支系、斗底支系和大坝支系。摆金镇镇政府所在地以西，是一片地势较为平坦，西高东低,长十余公里的丘陵地貌,当地人称为“坝子”。这片坝子的中西部，就是鸭寨支系苗族聚居地区，人口1万余人，史称谷蔺，他族称鸭寨支系苗族为“青苗”，自己亦称“青苗”。这一带的苗族寨子树木葱郁，古木参天，尤以枫香树居多，百年以上的枫香树随处可见。至今，在谷蔺苗族地区仍传唱着这样的苗族古歌：“摆苑坡上有九十九口水井，谷蔺谷秧有九十九个巧女；九十九个出来能织谷蔺布， 九十九个出来能织谷蔺锦。”这些古歌赞美了谷蔺苗乡的山川秀美，人杰地灵，谷蔺布和谷蔺锦就是谷蔺地区苗族手工纺织的土布和织锦，历史悠久，史书有记：“谷蔺苗在定番（今惠水）州属，男耕女织，所织布最精细，谚云：‘欲作汗衫裤，须得谷蔺布。’”（清嘉庆年间李宗昉《黔记》）。“谷蔺苗男女皆短衣，妇人以青布蒙髻，工纺织，其布最精密，每遇场期出市，人争购之，有谷蔺布之名。”（乾隆《贵州通志》）。与谷蔺布谷蔺锦同样有名的还有谷蔺的枫香染，枫香染是苗族一种古老的民族民间染织工艺，已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是不需出土的文物，被誉为白布上的青花瓷，其色彩独特、美观大方、古朴典雅，具有实用、审美和收藏价值。目前不仅在周边县市占有一席之地，还远销台湾、日本、英美等国家和地区。

枫香古木

护寨树雄姿

二、枫香染工艺

简单地说，枫香染工艺是用枫香树脂为主要原料，用腊刀蘸枫香脂在白布上描绘出图案，然后再放入染缸反复浸染、蒸煮使枫香脂脱落而呈现蓝底白色图案的一项复杂的染织工艺。

三、枫香染在惠水苗族地区的传承情况

谷蔺泛指今惠水县摆金镇鸭绒社区（原鸭绒乡）的鸭绒鸭寨地区，谷蔺是惠水苗族枫香染的发源地。古蔺地区共有30多个自然村寨，走进这个片区的苗寨，远近闻名的枫香染艺人，比比皆是，据惠水名贸名品产业园管理委员会对谷蔺苗族枫香染艺人普查，登记在册的枫香染艺人共68人（未完全统计），其中靠制作枫香染作为商品经济的人员超过20人，他们的年产值收入近十万元，低收入者也有两三万元。比较有名的艺人有：干河寨的唐乔妹、吴丽、吴云妹、秦珍妹、陈秀花等，大坪寨的吴甩妹、鸭寨的吴启英、唐连珍，上田寨的吴云花、唐弟妹、赵薇英，甘栽寨的吴小平（男）、班乔花等。他们执着地传递着这支古老的枫香染腊刀，描绘着典雅、神秘、芳香的生活画卷，也改变着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唐乔妹，她的枫香染作品获得的荣誉有:1991年她的谷蔺苗裙和枫香染在花溪参赛获一等奖；1992年在清镇红枫湖与台江、安顺、凯里等的工艺能手工艺比赛中获二等奖；2006年6月15日获“开磷杯”多彩贵州旅游商品两赛一会惠水赛区能工巧匠最具特色奖；2006年7月19日获“开磷杯”多彩贵州旅游商品两赛一会——东风杯黔南赛区能工巧匠奖；2007年8月30日获“金元杯”多彩贵州旅游商品两赛一会惠水赛区海选能工巧匠选拔赛鼓励奖；2007年12月19日被贵州省人事厅评为“高级工艺师”；2009年3月13日被惠水县委县人民政府评为“惠水县优秀乡土人才”；2009年9月27日获“国蜜董酒杯”多彩贵州旅游商品两赛一会——“川恒杯”黔南赛区能工巧匠优秀奖。她的枫香染作品被贵州省民族文化宫等收藏，更有日本学者漂洋过海来到唐乔妹家，亲眼一睹她枫香染制作的风采，并将她的作品收入《日本之蓝》一书。

四、枫香染的制作过程

枫香染最为独特的原料是枫香树脂，这种枫香树脂必须采自几十年至上百年的枫香古木，采集方法同割橡胶一样，不同的是枫香树脂滴得特别慢，须一两个月才能收集到一千克左右。将枫香树脂收集以后，将树脂煮融过滤，之后将树脂同水牛油再一次熬煮，比例为每千克树脂兑两百克的水牛油，加水牛油的目的是为了使树脂不至于过分粘稠，从而比较容易绘制图案，使绘制的图案线条流畅，同时比较容易被布料吸收。熬制好的枫香脂将会被冷切成块，保存备用。

苗族枫香染的绘制

苗族枫香染的半成品

枫香染最关键的一环是描绘，苗族枫香染所用的绘画工具是蜡刀（这是苗族枫香染与布依族枫香染最主要的区别，布依族枫香染绘画工具是笔），它是将两片薄铜片制成像小蚌壳的蜡刀，然后将蜡刀捆束在竹筷上而成。描绘时，将块状枫香脂重新融化，用蜡刀蘸枫香脂在白布上作画，其素材纹案源自民间故事传说、图腾崇拜、大自然等众多美好事物，有龙、凤、花、鸟、虫、鱼等。描绘者要将花虫鸟兽，山水人物等图案熟记于心，做到胸有成竹，一气呵成，这样的作品染出来的图案才圆润饱满，没有断裂和裂纹，成为枫香染织工艺的上乘之作。 当图案绘制好后，将布晾干，开始入缸染色。

枫香染的染料是常见的蓝靛，早年时候，谷蔺苗族家家种蓼蓝草，户户制蓝靛。谷蔺苗族将蓼蓝草割回家，放在染缸里用水完全浸泡至烂，六七天后将茎叶残渣捞出，再将一定比例的石灰加入，经过化学反应形成蓝色沉淀物，这就是蓝靛。（蓝靛可以入药，具有消炎解毒的功效，有哪家的小孩得了腮腺炎，只要抹上一点蓝靛，两天便可痊愈，这也是谷蔺布和枫香染深得消费者喜爱的原因之一吧。）

最后一步就是将画好图案的布料入缸染色，其过程加上一些草木灰，每天加入适量的烧酒，经过反复浸染、蒸煮、清洗，白布被染成蓝色，枫香脂脱落便形成对比鲜活的布蓝花白图案，一件精美的枫香染作品便出彩了。

精美的枫香染作品

五、枫香染构图取材的形式及文化内涵

（一）枫香染构图取材源于苗族民间故事传说和历史的记忆，它隐藏着苗族的文化密码、族谱的基因和对故土文化元素的记忆。

苗族枫香染中的蝴蝶图案

苗族枫香染中常见的蝴蝶，源于远古神话传说中创世的蝴蝶妈妈，苗族神话故事传说中认为蝴蝶是自己的祖先，蝴蝶在古枫树中诞生长大，与水里的泡沫交配，之后产下十二个蛋，继尾鸟用三年的时间孵出姜央、雷公、龙、虎、蛇、象牛等十二个兄弟，其中姜央是苗族的始祖。蝴蝶图案的应用，体现出了苗族神话故事的传说和在原始母系氏族的生殖崇拜观念。

图案中窗花边的窗檐大多出现长江和黄河，也深藏着文明的密码。2009年9月，苗族谷蔺布制作传承人唐乔妹参加“国密董酒杯”多彩贵州旅游商品两赛一会时，有一个苗族学者指着她画好的窗檐问她：“你画的这是什么意思？”唐乔妹如实回答：“这是老人传下来的，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只知道这画的是河水。”这位学者和蔼的同她解释说：“这我们苗族跨过来的长江和黄河。”唐乔妹带着不解的问题回来问笔者，笔者同她讲述了苗族的历史以及苗族长达五千余年的迁徙历程，这位年近花甲的艺人听后唏嘘不已：“我没想到那些祖辈传下来总是说要画上这两条河水，他们也说不清楚，原来是这个道理啊！”

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将自己的文化元素、古老的传说以及历史的记忆通过图案的形式展现在枫香染上，传递着民族文化的密码，族谱的基因和对故土文化文化元素的记忆。

（二）、枫香染作品构图取材源于苗族图腾崇拜，表达了苗族对本民族图腾标志的特殊情结

“图腾崇拜是人类文化史上一种古老、原始、普遍的文化现象，服饰作为图腾文化的载体之一受其影响颇深，每个有特点的民族，其服饰与图腾崇拜密不可分，各个民族都喜欢将自己的图腾符号应用于本民族的服饰图案中，苗族作为一支具有强烈文化特质的群体更是如此。”（梁练方《贵州苗族服饰图案中的图腾文化》）枫香树是苗族的图腾崇拜之一，枫香树与苗族先民有着特殊的亲缘关系，谷蔺苗族称树为“哈”，称枫香树为“哈妈”，“哈妈”就是母亲树的意思。苗族一直认为枫香树是苗族的庇护神，苗族迁徙到某地，首先看有没有枫香树，有枫香树的地方，苗族就定居下来。在苗族寨子，总是把枫香树拜为护寨树，意在保护村寨的安宁。家里有人久病不愈，便给枫树烧香、叩头、挂红，请求其驱走病魔。在建造房屋时，以枫木作中柱，以求保佑子孙兴旺。所有这些，都是苗族把枫木作为图腾崇拜的遗迹。苗族把枫香树脂视为是母亲的乳汁和血液，用母亲的乳汁和血液绘制的图案，制成床单、被面，缝制成漂亮的衣服，就感觉到母亲无时无刻在亲近自己，保护着自己。

再如如龙凤、水牛、飞鸟等都表达着苗族内心深处的图腾崇拜和特殊的情结。

（三）、苗族枫香染构图取材源于大自然的花卉草木，飞禽走兽，表现出了苗族妇女对大自然认识和对生活的热爱。

苗族枫香染图案可谓异彩纷呈，每一个图案不仅是苗族妇女巧妙的将大自然的景象融入图案艺术，图而且表现了她们的内心情感世界，同时表达了苗族女性对大自然的认识和了解及她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其中苗族枫香染图案中呈现出现的石榴，石榴多子，表现出苗族希望自己的子女像石榴一样，子孙世代繁衍，氏族不断发展壮大。桃子则象征着苗族人对生活幸福甜蜜和对生命长寿的向往。

（四）、苗族枫香染构图取材源于对生活的感悟，表现出苗族妇女对生活的理解和情感的寄托。

苗族枫香染构图内容取材广泛，图案大多取材于日常生活中各种活生生的物象，日常生活中的物件也被她们抽象的描绘入图案中。笔者在研究中发现一个极为简单的图案，不解其意，绘者笑答：“这是生活中的桌子板凳啊！”哇，这么简单而有趣而又有寓意的图案。笔者设想了这样的一个情景：几个苗族姊妹在一起描绘枫香染图案，画面内容已经完成，最后只剩下窗花的内容了，一般所描绘的内容不能重复，花虫鸟兽都已经画过了，画什么好呢？大家冥思苦想。其中一位阿姐站起来时不小心将板凳碰倒了，她眼前一亮，高兴地说：“咦？我们这一幅的窗花画上桌子板凳怎么样？”众姊妹看她娴熟地画上桌子板凳的样图，又不断地修改，桌子板凳的窗花画上去了。于是，桌子板凳的图案就这样传了下来。

苗族枫香染中的“桌子板凳”图案

苗族枫香染中的石榴花图案

苗族女孩一般十岁左右就开始同长辈学习纺纱织布、挑花刺绣、绘图织锦，如果不会这些活计就被人瞧不起。她们从小在长辈们的熏陶下，对生产生活产生了审美的境界，诱发了审美的解悟，生活中的影像被她们演化为心目中一幅幅精美的图案，培养了她们丰富的情感，也体现出了她们审美的情绪和情感的寄托。

六、结语

苗族枫香染不仅具有实用的价值，而且是用来欣赏美和审美的一种形式，它的内涵在于在这蓝白相间的幽远而神秘象征的符号，这些符号记录了一个民族悠久的历史和不可复制的文化，是不须出土的文物。它是苗族妇女勤劳与智慧的结晶，反映出了苗族妇女对生命情感的感悟和审美的情趣，表达了苗族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参考文献：

《惠水苗族》、《惠水苗族文化精粹》、李宗昉《黔记》、《贵州通志》、梁练方《贵州苗族服饰图案中的图腾文化》、段兰《惠水苗族妇女腰带的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