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波:没有理想的生活 看你要选择哪种缺憾的生活
胡波短暂的一生大概因为两件事先后为外界所知。其一是在2017年,这位年轻的导演、作家在公寓楼的楼梯间中自缢身亡。其二则发生于最近的第55届金马奖,他的遗作《大象席地而坐》荣获最佳剧情片奖与最佳改编剧本奖。
胡波一直盼望不受限制地拍电影,但却始终未能如愿。在2017年1月他的小说集《大裂》出版之前,他曾接受过出版社的访问,《人物》获得授权发布这14个问答。当被问及接下来会怎么平衡电影与写作时,胡波早已做出令人不安的回答:
「四十岁以前会两方面兼顾,之后会只顾一头,看到时候什么样吧,要是拍烂片就没拍下去的必要,写烂小说也没写下去的必要,都烂的话就去上吊。」
文 | 萧葛
图片|网络
1. 看到王小帅导演在《大裂》的序言里写道,你是因为拍电影受挫才开始写小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尝试文学创作的?文学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什么?
胡波:拍摄电影的时候容易受到各种限制,所以毕业的两年在考虑自己还要不要做这个事情,这期间就写写小说。
我在一一年底开始写第一个长篇小说。文学对于我是个很安全的出口。
2. 听说你读过非常多的书,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书?喜欢哪些作家?哪些作家对你写作的影响最大?
胡波:没读过非常多的书,喜欢麦卡锡,劳伦斯.布洛克,理查德.福特,他们很美国,美国文学很好。
3. 你是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的,对你来说学习电影对创作是否有影响?写作和电影在你的生活中分别占据了什么位置?
胡波:我把电影和文学分的很开,就是一段时间里只能做一方面,因为这两种艺术形式是完全不同的。其实我还想分的更开一些,但脑子不够用。
拍电影是很麻烦的事,需要的条件也非常繁琐,通常都拍不起来,那拍不起来的时候,总不能闲着吧。写作非常自由,不需要前置条件。现在流行一套说法是手机也能拍电影,这就跟只能用阿拉伯数字写作一样,可以写。
4. 在《大裂》这本书中,与书名同名的那篇中篇小说《大裂》在台湾获得了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的首奖,黄丽群老师说:《大裂》书如其名,彻底是本伤害之书,每篇小说都怀抱同样一个任何人无从回避的问题:「我们还要活(被伤害)多久?」可以讲一下《大裂》的创作契机是什么吗?你觉得《大裂》的特别之处是什么?
胡波:二零零八年,我考学第二次落榜,去了家乡的一所专科学校,在里面待了四个月,课程很水,宿舍也不装网络,每天我就去网吧通宵看电影,基耶的《十诫》是两个通宵看完的,每天看五个,再一天看《红白蓝》,那阵子是一直看电影,因为郊区确实如小说所写,什么都没有,一片荒芜。网吧是学校经营的,晚上九点开始通宵,下午起床后我去隔壁打打牌,有时在自己宿舍里打打牌。然后是二零一四年,我直到毕业都不能不受限制地拍电影,想着考了这么多年学图什么呢,就重操旧业开始写小说,最开始是《大裂》。
因为我念过这两个大学,一个属于全国最垫底的学校,一个算是好学校,而这个所谓垫底的学校,我查过资料,中国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这种大学,电影学院状况要好很多。但我觉得这个时代的青年,痛苦的地方都差不多,也就是说环境、家庭、周围是什么人,都改变不了他们本质上的无所适从,当然有些活得太轻松的人另当别论。我写《大裂》,也许是为了让自己记住那段日子,混乱不堪,但有其野蛮的生命力,而电影学院的生活非常无聊。
这个小说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想真实地描述出中国百分之七八十的「大学生」他们过的日子和面临的状况。如果硬要说,真实可能是特别的地方。
5. 有人说你的作品会让人感到颓废、丧气、绝望的负面情绪很多,你对此怎么看?
胡波:谁说的呢?那你去问问他,每天醒来,临睡前,或者上班时去饮水机接水的时候,只要他有一瞬间反思过自己,就知道每天都在美化自身的生活。朋友圈发点东西在自己身上贴标签,或者手机里攒了几百张照片等着什么时候给人看。我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真正可贵的事物,是在世界的夹缝中,而不是悲观在世界的夹缝中。认识到这一点,也许会对整个生命的秩序有由衷的感动。
6. 你心中理想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
现在我二十八岁了,十几岁时还奢望理想的生活状态,现在不这么看待这个问题了。
压根不存在理想的生活状态,就是你要选择具有哪种缺憾的生活。
7. 有把《大裂》里的故事拍成电影的计划吗?会更希望自编自导还是有希望合作的导演?
胡波:小说和电影我是分开的,以后也不会拍自己的小说。如果有人想拍《大裂》,我希望不要当做一个青春片,这里面的写的不是青春,是中国大部分大学生,或者叫专科生。人们总是讨论白领群体、底层、既得利益者、创业者,等等人群,这些标签下的人在若干年前还是青年时,人们又都统一美化成青春,这是一个错误的定义。赖在宿舍每天打游戏,无所适从,不明所以地谈恋爱,这个中国庞大的青年群体,不叫青春,这里面是很复杂的东西,复杂得跟加缪的《局外人》一样。比如说这些人不愁物质,一些年龄大点的人就老批判,但人类是不愁物质就能活下去的吗?几十年前没有阶级差异,现在的青年在踏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天就感知到一个巨大的东西了,几十年前都骑自行车的时代有这个东西吗?我是希望当下的青年不要看轻自己的生活,因为你面对的虚无,和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或者战场上一个等待死亡的人所面对的虚无,区别并没有那么大。
8. 你认为哪一篇最适合改编成电影?
胡波:《气枪》,很适合改电影,情节密度还很大。《鞋带》写的时候还没有《鸟人》,我觉得应该像《鸟人》那样去拍这个故事,直截了当地去展现里面的人。
都挺适合的!不要买那些IP了!这些小说都是很严肃会非常受欢迎的电影故事素材!
9. 《大裂》这本书中,你最满意的作品是哪篇?为什么?
胡波:《大象席地而坐》。
这是今年九月份才写完的最后一篇,写完这篇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一个阶段的创作有点成果了。
这个小说对我自己很有意义,就是,我已经彻底否定自己,之后可以走出自己,去写他人的故事了。
《大象席地而坐》电影海报 图/网络
10. 接下来的写作计划是什么?接下来的导演计划是什么?会怎么平衡电影与创作?
胡波:除了这个马上要拍的电影,我明年要拍的另一个剧本写完了,还有一个电影计划要去做些考察和体验再写。前提都是这部电影不拍砸了的情况下。我现在还有两个长篇小说,如果这本书能卖掉的话就可以出版。前提是这本书能卖掉。
一七年冬天我想写个长篇小说。
黄丽群老师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四十岁以前会两方面兼顾,之后会只顾一头,看到时候什么样吧,要是拍烂片就没拍下去的必要,写烂小说也没写下去的必要,都烂的话就去上吊。
11. 在《大裂》这本书中,有很多故事都给人很真实的感觉,是有哪些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吗?或者您真的经历过?
胡波:每个故事会有一个源发点是真实的,然后故事发展的情感逻辑是真实的,所有的细节是真实的。
你可以把它们看作真实的故事,我觉得会发生,而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比我写的更有力量。
12. 《大裂》这个书名很特别,这个书名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胡波:这里面是一个很伤感的东西,就是大部分人的生活都灰暗得可怕,你得使尽浑身解数才能扯开点什么,才看到一丝自认为的美好之物,但之后,只要你懈怠了,灰暗会重新堆积。
13. 你的创作节奏是怎么样的呢?王小帅导演写到你「三天一个中篇」,那《大裂》是否是三天写成的?之后会再回头修改吗?
胡波:我第一个长篇《小区》写了十天,《大裂》写了一周,短篇的话,每一篇当天必须写完,所以帅老师的意思,可能是平均起来三天吧。
通常会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完成创作。但是一五年的那个长篇《牛蛙》,因为中间碰上股灾,所以耽搁了,写的时间长了些。并不是我写绝望,我在5120点那天满怀期待地入市,至今全仓,但仓已经快没了。
剧本我会不断修改,小说改动非常少。
这种写作方式,注定不能维系很长时间,所以每一段时期,就集中那么几天写作,其他时间干别的。短时间是为了保持高浓度,比如短篇,睡一觉起来我觉得故事的脉络气息就接的不太对,我写过很多这种废稿,所以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
14. 如果办新书发布会,会不会面对读者感到「顿住」?你在生活中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吗?是因为更擅长文字表达,所以不擅长面对面的交流吗?
胡波:估计没几个人来,应该不会呆滞了吧。但说不好。人一多我会紧张,片场到是不会,因为片场有明确的事情要做,比如新书发布会或者电影路演,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大概没有交流障碍,通常都是剧组的人在我说完后,顿住地看着我。所以他们有交流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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