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写作绝句小说——看纪广洋老师给学生改稿案例和学生自改稿的案例 文/朱兴泽
写作中每一次遇到瓶颈，都让我如同走进一条没有出路的死胡同。我好比一条被海水冲到沙滩却来不及随海水一同撤退的鱼，干渴而焦急，拼命挣扎而获得“活”下去的勇气（因为写不下去的感觉非常难受，有窒息感）。每一次认真的学习，总免不了问出一些反映我浅薄的问题。但没有比较，就找不到差距，用比较的方式来学习绝句小说，对于我来说，是笨而有效的方法。当我把学生的原稿和老师的改稿放在面前反复琢磨品读时，我甘之如饴，我就是在消化老师给我的佳肴，然后又再次满血复活而充满勃勃生机。
细读以上两篇稿子，不难看出，纪老师的良苦用心，他修改了作者的部分构架，修正了部分外韵，增强了文章的立体感，调增了文章的画面色彩质感。把主人公细密而敏感的心思刻化得淋漓尽致。下面慢慢来看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原稿的首句表述不明，不知道是她在跳舞，还是她在敲鼓他在听。因为从后面的文来看，结尾是他在敲空灵鼓，她从鼓音判断是他。所以前面就应明晰是他会敲空灵鼓。如果一句话，读了不知所云，我认为是写作中的硬伤。纪老师不仅修改了文字的表述，而且修正了构架，把首段他俩相遇咖咖屋，改成了他在老屋敲空灵鼓。鼓声如同一把时光的钥匙，为我们打开昨天的一道门。也似一滴清清泉音，击打主人公他的回忆，从而引出另一个主人公——她。这与文尾的再从老屋“闻鼓声”形成首尾辉映。不要小看他在文首新增的“老屋”两个字，这就是构架，是别出心裁的伏笔，当我们看到结尾时会产生恍然大悟的回放效应，会因联想产生链接脑补地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后面再专门说他改稿中的工笔细画。
绝句小说是讲究诗韵的，虽是要求自然押韵，读来朗朗上口，不一定一韵到底。但如果随意换韵同样是有损文章的音韵美的。本文的外韵是Ｕ，而作者在写到第三段时，句尾却跑韵了，“不置可否”，用了一个“否”字在句末。这个否字大大减少了读来的美感，又恰逢分段，上下段衔接时换韵就有一种断韵的感觉。而纪老师改成了“不予回复”，这个复字与前面续韵了。一连续，就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流畅感。所以，小小一个字，就是“一字之师”。小小的一个不恰当的字如同一颗痘影响整张脸的美感。
纪老师的文采总让人读他的文字有一种栩栩如生的感觉，如临其境的感觉，他首先把自己放进文中成为角色，然后又跳出文来展现一幅画的感觉。请看，原文的“时光飞度又是一暑”，纪老师改成“酷署”，季节更明朗了，感觉明了，心情也燥热了。
再看原文“他陷入火舌缠抚”，纪老师改成他“遭大火咀茹”，虽然外韵没改，可是意象变了，大火是让人恐惧的，绝对不会有原文的“抚”感，这样写脱离人之常情了，很怪异。纪老师改成拟人手法，形成一个魔鬼的大火咀茹，就恰当，且形象。纪老师常讲的文学即人学，在这里也是可以感知的。否则把他写成在大火享受一种抚的快感，那不邪乎了。说到人学，再看一句纪老师的改句“我怕按不住心头的小鹿” ，原句是“我得先安抚心头欢蹦的小鹿”，一个“怕”字，神奇且生动地表现主人公他的幽默和真性情，面对一个美才女，一般人还真安抚不了心跳心动的感觉啊，这样写是不是比原句那话要人性得多？
再看结尾那两句。原文是“老屋轻扶翠竹依匍，淙淙铮铮的空灵鼓诠释半窗的孤独。院外，她捧着婚服凭倚墙根热泪如瀑。”首先，“老屋轻扶翠竹依匍，“这是一个病句，不是诗化，两个并列现象，老屋是不动的，轻扶啥没说，后面又是写竹的姿态。而且一般屋与竹虽然近，很少有竹与屋挨那么近的吧？这里作者自己后来第九稿改成了“老屋肃穆，雨竹横俯”。可见好文不厌千回改，真有古人文学圣士“一句三年得，一咏双泪流”的孜孜不倦的精神，精益求精的精神。说到作者自改稿，我们再看首句阳光挤进的一个“挤”，相比她的初稿，这个挤字也改得精妙。他因面容变丑，把自己封闭起来，躲起来，他害怕别人说他丑，特别怕自己心爱的人见到他这个样子。所以，光是从窗缝里挤进来的，但阳光又是他心里特别想要的。这个“挤”字她写出了文中主人公，对光和温暖的渴望和抗拒的矛盾心理。再看，“她泪湍如瀑，回家抱来皱褶的婚服”。她的原稿中“热泪如瀑”是一种状态的静描写。后来她第九稿时加了一个动词“湍”字，变成“泪湍如瀑“，这样一看是不是泪水就动起来了啊。而且，泪水与瀑布本身不可量化比拟，只是那流淌的迅急有相似处，故这个湍字不仅仅是把泪写活了，也写精准了。也可见学生翟春梅也受老师的影响，对绝句小说的字字句句也是追求完美和精当的。这精神也久久感动着我。
顺文再看，纪老师后面改的结尾也很出彩。“他把婚服前加了“皱褶”定语，暗含她试穿了好多次，也或者是折叠存放多年而有折痕。按常理，我们说婚服没穿咋是皱的呢？纪老师就偏要写成皱的，因为皱了才有情节，才有暗含的试穿或者无奈的等待。这两个字太神奇了，张力十足，想象丰富。同时这里也留白了，点到为止，结下来发生啥，读者可以想象了。他不说，你能读出来的情节，这就是高手的真功夫。
当然，绝句小说是小说格式的诗化撰述，首句纪老师用拟人和比喻手法，也很精彩。因为五年来他讲得很多，大多数学生也会拟人和比喻手法，只是可能没有他写的形象。文后的“淙淙汩汩的鼓音泣诉决窗的孤苦”，直接把鼓音当泉音来写，直接，形象，同时细细看看纪老师这是将原句的陈述句变成了描写句。原文中是“淙淙铮铮的空灵鼓诠释半窗的孤独。”诠释就是说明，讲解，备注等意思，纪老师用了“泣诉”一词，这是刻画，是描写了，是动态了，是拟人了，写人即写情了，情景交融了。
同样的诗化手法，也有真功夫的差距和差别。在描写中诗化，比在陈述中诗化（运用修辞），是不是更妙得多？
文中其他改稿点不一 一而足，有的删减是为了凝炼,三百字的限定,要求字字用在刀刃上。细细品味，一篇三百字的文字，容纳如此多的独具匠心。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思考一下，对文字存敬畏之心，不随便写文字，不对绝句小说妄加评论说三道四。好好想想，若能写好绝句小说，是不是就可以同样学习写好其他文体呢？
阳春白雪的绝句小说不是口号，而是落实在一字一句间。清泉越谷的空灵感，不是华丽文字的堆砌，而是在字与字精妙组合和碰撞里。对于诗化的方式方法，体现在平时的点滴积累中，小说格式的构架，更是要有建筑结构学的理念融会贯通。有张力，有留白，有曲迴，这样写出的文，就不是记叙文，不是作文，而是作品。
附：
空灵鼓（原稿）
作者：翟春梅
阳光洒进窗户，鼓音犹如清泉叮咚心谷。他挥舞鼓锤神情专注，剑眉时蹙时舒。她和他初次相识她的咖啡屋。
对视，醉心的品读，她秋水含烟似雾，他幽眸折射浓稠的倾慕。短暂的沉默，他笑说，我得先安抚心头欢蹦的小鹿。
时光飞渡又是一暑。“娘子，一起去取婚服？”他隔屏嬉皮打趣，她乜笑不置可否。
咖啡屋浓香飘浮，他抬起欢快的脚步。
轰！油罐着火，他来不及躲避遭大火倾覆。
重症监护室，层层纱布裹不住他毁容后的痛楚。他自惭形污，她担心忧虑。
熬过一个个晨昏日暮，口罩难捂不舍的回顾，他躲过她一头扎进人海深处。
穿过一季季雪花飞扑，她踟蹰青苔匍匐的砖路。老屋轻扶翠竹依匍，淙淙铮铮的鼓音诠释半窗的孤独。院外，她捧着婚服凭倚墙根热泪如瀑。（300字）
空灵鼓（纪广洋老师修改稿）
作者：翟春梅 指导：纪广洋
阳光挤进老屋的窗户，空灵鼓的泉韵叮咚心谷。他挥舞鼓锤神情专注，剑眉时蹙时舒。她和他初次相识她的咖啡屋。
对视，醉心品读，她秋水含烟似雾，他明眸折射深幽的倾慕。短暂沉默，他笑说， 我怕按不住心头的小鹿。
时光飞渡又是酷暑。“娘子，咱俩一起去取婚服？”他隔屏嬉皮打趣，她乜笑不予回复。
咖啡浓香飘浮，他抬起欢快的脚步。轰！油罐着火，他来不及躲避遭大火咀茹 。
重症监护室，层层纱布裹不住他毁容后的痛楚。他自惭形污，她忧心焦虑。
熬过一个个晨昏日暮，口罩难捂不舍的回顾，他躲过她藏匿人海深处。
穿过数度冷雪飞扑，她闻声 踟蹰于青苔匍匐的砖路。老屋肃穆，雨竹横俯，淙淙汩汩 的鼓音泣诉 决窗的孤苦 。
她泪湍如瀑，回家抱来皱褶的婚服 。（3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