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就是你3》：四位影视圈年轻人的“再就业”

作者：偷你牛

编辑：阿钟

位于上海市区的某套合租公寓里，有几个人围坐在客厅沙发上，认识的人管他们叫杨天琪、宋小卿和嘉嘉（宋小卿女友），一切如常，坐在最右侧的杨天琪突然问到：“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有点太平淡？”接着他又说，“隔壁那王小水是不是很久没来了？”

宋小卿和嘉嘉也突然回过味来，平时经常厚着脸来蹭吃蹭喝、一起打游戏的邻居王小水已经两个月没有出现过了。他们带着好奇打开了邻居的房门，门一开，三个人目瞪口呆，入眼处的这间房跟他们在隔壁的合租房装修布置一模一样。

更瘆人的是，他们还在屋子里发现了一间密室，墙壁上贴满了宋小卿和杨天琪的照片，旁边还标注着某天某地干了什么。接下来，心有余悸的三人又发现了一部叫《说的就是你》的网剧，剧中的情节跟他们的现实生活一模一样……

倍感惊恐的杨天琪和宋小卿面面相觑，一番解析之后，他们得出了王小水以两人为原型进行创作的结论。但如果不是呢？宋小卿提出一个疑问，“会不会，我们都是剧中人，而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是这部剧呢？”

这是网剧《说的就是你》第二季的结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导演和编剧在这里玩了一次《楚门的世界》的悬念。

《说的就是你》第二季剧照

前段时间，这部被重启的网剧第三季播出。开播两周，就吸引了大批忠实粉丝回归，他们在 B 站、豆瓣和知乎上，齐齐打出了 9 分之上，不少人连刷9集，最后留下了“第四季再见”的催更弹幕。

在第二季过去整整五年之后，团队四人——导演/编剧王吕叉、主演宋卿、编剧徐杰、摄像窦贤哲——又重新拾起了《说的就是你》的故事，他们给这个三人合租的轻喜剧，陆续注入了沙雕、奇幻、悬疑……

借着《说的就是你3》播出的契机，我们采访了导演王吕叉、主演宋卿和从第二季开始加入的演员水王陶宇杰，了解到了主创团队这几年被《说的就是你》串起的故事。

《说的就是你》能成还要多亏导演王吕叉打不倒的自信。

2014 年，王吕叉、宋卿、窦贤哲和徐杰都还是东方卫视的员工，几人分任民生记者、主持人、摄像和实习编剧。

这四人能凑在一起，是王吕叉攒的局。王吕叉老早就有个影视梦，小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有个“特异功能”，能“看”到写出的作文是有画面的，而在其后的求学生涯里，他把这种对画面感的追求慢慢转变成要进入影视业做出画面。毕业后，他进入电视台当记者，但还是会时不时地提起自己要拍剧这件事。

左起：徐杰、宋小卿、王吕叉

说得久了，跟他同部门的前辈、摄像大哥窦贤哲就把自己的新疆老乡、另一位有此志愿的同事宋卿介绍给他认识。宋卿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当时是另一档节目的主持人，他早有自己做剧、跳出体制的想法，为此还曾短暂辞职。

见面一聊，大家一拍即合，王吕叉又把被自己拉来电视台实习的发小徐杰叫上，让他负责修改剧本。几个人的拍摄计划很快就提上了日程，当时东方卫视内部正在做一个员工自由组团交作品的活动，四人恰好被分到了一个组，作品完成交上去后等来了长达两个月的审核假期。

当时除王吕叉外，宋卿等人正合租在一个三居室里。三个人一起开工，一起收工，回到家后还会瘫在沙发上闲聊，王吕叉也经常跑来，一来二去，这里变成了四个人的会议室，并且衍生出了承载着他们影视梦的“青豆结冰”公司。

他们最开始对公司的定位其实是老套的，还是沿袭着电视台团队的那一套：接项目、交作业。即便成立公司也没能给他们带来关于“自己做东西”这条路的突破——成立公司之后，他们顶着“青豆结冰”的名字接触了几家公司并且给出创意方案，但最后都杳无音信。

而漫长的假期还有两个月，他们选择抛去老套的模式，决定自己定项目，自己想怎么做就做么做。

一开始王吕叉想拍自己最喜欢的悬疑剧，但这种类型对拍摄条件要求很高，以他们的筹备能力基本没法实现。然后他们想到了当时很红的《万万没想到》，时长短、场地和设备要求也不高，这样的搞笑短剧很符合四人的要求。

王吕叉在确认了拍喜剧的想法后，他设想了一下剧的框架、大致的情节、观众的反应，随后他想到的是“我们会秒杀他们”，他的假想敌是当时市面上所有成功的新兴团队。他确实十分有行动力，保持着对拍剧梦的高度热情，只花了半小时就写出了 500 字的《说的就是你》的第一集剧本。

那一集的故事很简单：两位男性好友在一起合租，主角A 觉得常常被室友针对，比如上厕所被催、故意锁上家门、看黄片被打断……最后，主角 A 因为对方垫付房租便没有发泄不满，但室友其实也在另外的事情里忍让着他。

而这类室友之间发生摩擦的故事是王吕叉根据大学宿舍生活写出来的，剧本里“宋小卿”的原型是他的发小：宅男徐杰，而杨天琪的原型则是“现充”宋卿，这个故事的初衷是，“同在屋檐下的两人，难免会有矛盾，但也需要反省下自己是否也有不对的地方。”

宋卿、徐杰

第一次看到剧本时，窦贤哲、徐杰和宋卿都觉得无法接受，“是不是有点low。”宋卿看到剧本后说。作为演员，宋卿并不反对人物上的一些形象特点，但没办法坦然接受一些比较羞耻的场面，剩下两位也觉得“情节会不会太扯？拍出来应该没什么人看吧。”

只有王吕叉信心满满，在他的坚持下，四个人花了一顿饭钱把第一集拍了出来：场地就是合租房，设备是台里的，他们唯一的花费是在零食和生活用品道具上。

第一集从拍摄加上后期总共用了一天，最后的成片是二分四十八秒。如果按照现在的标准来看，这只能算是一支精心制作的短视频，但在当时，它就是“青豆结冰”四个人的首支影视作品。

成片并没有说服宋卿等人，他们甚至不想把它传到网上。

只有王吕叉态度积极，那天晚上四个人在小龙虾馆聚餐，王吕叉一边剥龙虾一边说服他们上传视频：“你们相信我，这视频一定有人看。”眼看实在没法达成共识，他们决定让店里吃饭的客人看看这个视频，让观众来评价到底好不好。

“有趣、搞笑”是食客们的第一反应，看到屏幕里的宋小卿频繁被室友捉弄时，大部分人都笑了出来。

当晚回到家王吕叉就把视频传到了B站，在填写视频信息时，他卡在了标题那里，因为没有商量过剧名，他留下了一个类似文章标题的名字：《三分钟让你知道什么是奇葩室友》。

点击确认上传，王吕叉很紧张，他独自坐在房间里，一遍遍刷着网页，看播放量是否上涨，看有没有弹幕，再把这些数据信息转到四个人的群里。窝在合租房里的徐杰和窦贤哲在群里紧跟，只有宋卿屏蔽了这些信息，他不敢去看关于视频的反馈，尤其担心观众会觉得剧情 low，演员演得更 low。

《说的就是你》第一季剧照

从未预想过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打开网页，这支视频的播放量爆炸了，看中它的B站编辑把这支视频推到了首页推荐上。弹幕里充斥着“哈哈哈哈哈哈哈”，观众在留言讨论得到共鸣的地方、角色设定、讨论攻受，他们认可这支“搞笑视频”，也认可剧情中的那些设定。

巨大的流量带来的首先是情感上的兴奋，接下来就是资本的关注。在第一集引来大量受众后，之前拒绝他们的视频平台立刻找来合作，四个人一直没有松口，一直等到第三集才等来了 B 站，“这是我们开始的地方，我们当然想选择这儿。”

于是从第三集开始，观众可以看到剧里出现了 B 站的玩偶、抱枕，更抢眼的是几个知名 UP 主的客串，比如水王陶宇杰和吃素的狮子。

第三集后，他们还搞了一次抽奖活动，他们把在 B 站留言过的网友名字全部打印下来，再切成小纸片，洒在地上，让养的小狗来叼取小纸片决定中奖用户，奖品是剧里用过的道具，一些《植物大战僵尸》的玩偶。

在这支抽奖视频里，宋卿、徐杰和王吕叉三人坐在出租屋的地上，就在他们的“片场”里，初战告捷的兴奋和成就感蔓延到他们身上，在这支花絮里，几个人从头笑场到结束。

B 站给他们提供的不只是资金，还有工作岗位。从一家传统电视台转去新兴的互联网公司，对团队里的年轻人来说，很好选，而且当时四人都处于项目流产的停薪状态。

王吕叉口中的富二代徐杰最简单，他本就是实习生，B 站的正职工作反而让他可以不用再向家里伸手；早已脱离体制的宋卿更不用说；而有电视台正式编制的王吕叉，他面临的是铁饭碗和搏一搏自己梦想的抉择，一番权衡后他还是选择了后者，与朋友们一起入职 B 站；至于老大哥窦贤哲，他留在台里还能保证接下来的拍摄资源。

当时 B 站还是一个员工数目不到 200 的互联网公司，而且内容部还没有完全规范，他们中的三人暂且只能以编辑的身份入职。尽管 B 站不足以带来主流的流量、资源与关注，但在这种能自由创作的环境中，这个团队感到一种满足。

《说的就是你》第二季剧照

入职 B 站后，他们很快就开始制作第二季。《说的就是你2》第一集内容上与之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片尾出现的工作人员名单比之前多了三倍。

就在这一季里，当时还是 B 站员工的水王陶宇杰以戏份很重的配角和编剧的身份进入到这个项目，在此之前他并未看过这部剧，后来对剧集的评价也停留在“一般吧”。但为了积攒片场经验，陶宇杰还是加入了《说的就是你》第二季，同时加入的还有一位叫李彧的编剧——她曾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当王吕叉回忆起那一季的创作时，他感受到的是一种不被流程和规则限制的创作氛围，他说，“我、徐杰、陶宇杰、李彧，我们四个性格迥异，但配合无间，在B站的娱乐室里，就在一张麻将桌上，开始写第二季剧本。”

编剧队伍的扩张使第二季有了完整的故事线，以及更多玩法，他们在第五集里拍出了“罗生门”：在对一个玩具到底是被谁摔坏、由谁运送的故事里，利用四个人的视角还原出了不一样的故事情节。

比之制作粗糙的第一季，《说的就是你2》在受众间的口碑更好，但并没有给这个团队带来更多成就感。即便制作和故事内容都称得上飞跃式进步，但流量、关注与粉丝的边际增长却很少，这使他们更焦灼了。

2015 年，《说的就是你》第二季完结，他们下定决心不再做这部剧，于是用一个当时觉得怎么也不可能圆回来的剧情结束了这一季。

接下来，“青豆结冰”的四人转向了当时如火如荼的网络综艺。在王吕叉看来，“做综艺是关注来得最快的，能带来资本和人脉，也比剧简单。”

他们决定做一档关于故事接龙的桌游综艺《故事王》。在王吕叉讲述关于《故事王》幕后故事时，他再三地提起那段时间就是不停地在做后期。虽然他担任的职位是导演，但因为预算不够，他只能包下这档综艺节目一半以上的后期。而团队里剩下的人，也都回到老本行，当摄影，做主持。

在我们的采访里，王吕叉和宋卿把那段综艺经历形容为“双线并行”，即便与他们最初的影视梦有所背离，但在当时 B 站，的确需要一部综艺来盘活平台资源。他们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可行性更强的一条路：在 B 站做综艺，首先就有各大 UP 主资源，随之而来的流量也更简单易得。

《故事王》的确给了“青豆结冰”想要的流量和关注，但给不了他们曾经做剧的成就感。

2017 年，还没意识到可以趁着行情好做点什么的宋卿等人被 B 站一位同事的话点醒了：“你们如果觉得在这里受限的话，完全可以成立一个公司，成为独立的第三方。”

他们捡起老早就注册好的“青豆结冰”，在上海郊区租了一套别墅，回到了《说的就是你》第一季的工作状态。一切都如最开始的一样，除了搬到了一套更宽敞但也更偏僻的别墅里。

幸运之神再次眷顾这群年轻人，在最让人担心的融资环节，宋卿在一次饭局里认识一位贵人，他比他们了解行情，并且牵线搭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青豆结冰”的融资就完成了。由游族领投，B站和笑果文化跟投。这样的投资背书对于一个影视行业的初创公司来说堪称豪华了，“那时候确实挺幸运”。

左起：宋卿、杨天琪、王吕叉、水王陶宇杰、徐杰

钱的事情解决完，接下来就是作品。作为新公司的第一部正式作品，招牌一定要打响。

到这一步，事情就没那么顺利了。在投资方眼里，他们最有前景的作品还是综艺，这使得王吕叉等人只能重新把《故事王》第二季重新提起来，在笑果文化的加持下，第二季有了更多新意和更广泛的关注度，综艺这条赛道也逐渐通畅。但作为青豆结冰的安身立命之本，影视作品已经停滞很久。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果还不出一部作品的话，就没法在这一行立足了。”做好剧集、冲向电影的想法重新回到他们脑海里，四个人决定从在保持综艺这条赛道的同时，开始创作新的剧作内容。

2018 年一整年，他们提出了好几个项目，有几个的完成度已经在百分之七十以上，他们带着这些“非常牛逼的故事”去笑果文化，跟脱口秀编剧们进行了几次读稿会，会上“连李诞和程璐都说好”。

只是过去这两年，对影视业来说实在算不上“好年”。2019 年，没有哪个幸运之神会再眷顾影视项目。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没有一个项目有实质进展，王吕叉和同时还负责公司商务的宋卿决定，重新拍摄《说的就是你》——这既能满足出资方保本的选择，又能满足团队迫切想拍剧的需求。

2019 年的下半年，“青豆结冰”开始拍摄《说的就是你3》，但投资方的审批金额迟迟不到位。“我们没法等”，他们自己凑了钱，边拍边等资金，到最紧张的时候，公司账面上只剩下约两万元。

虽然各方面都不宽裕，他们还是任性了一把，没有听从各种“拍短一点”的建议，把这一季的单集长度都拉到了三十分钟左右。

时长意味着创作和整体把控上的难度升级。在《说的就是你3》里，他们又回到了当年自由创作的氛围，并且重新奔着打造“国内版《废柴联盟》”去，在这九集里，他们做出了映射现实的创作、也有极富个人表达的讽刺故事、同时还有致敬经典电影的桥段……

《说的就是你》第三季剧照

一切都和之前的两季很不一样。

自信和焦虑又同时回来了，兜兜转转，“青豆结冰”走回了最开始在出租屋里的激情创作。虽然他们胖了、摄制条件更好，场地也换成了比出租屋装修更好的精品公寓，但这不是唯一的变化，变化藏在设计更精巧的剧作内容里，这说明，他们离当初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等了快六年，《说的就是你》重新开播。第三季上线当天，导演兼编剧王吕叉在豆瓣留下了自己的五星好评：这是一次奇妙的拍摄旅程 也是人生的一次豪赌 哪怕遭遇失败就此随波逐流碌碌无为 我也会为这一次大胆的尝试而感到骄傲 青豆结冰牛逼！

在此之前，他一度担心观众看不到最后一集，看不到越到后面越好的态势，现在看着短评里的“一口气刷到第九集、拍他个二百季”，让他和团队伙伴们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