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断下的竞争是国际石油业的惯例

文件编号：A163/H39/0171

刊发时间：2019年12月3日

垄断下的竞争是国际石油业的惯例

王能全

石油是经济发展的血液，因其这一特殊性决定了石油工业是当今世界上最重要也是最赚钱的行业之一。由于石油业的高投入和高风险等特点，与一般工业行业不同的是，国际上石油行业通行的惯例是垄断下的竞争，即石油行业是大公司的天下，这些公司富可敌国，因而石油行业带有高度的垄断特点。但是，与一般绝对垄断不同的是，石油行业从一个国家来说是由几家或数十家，从国际上来说是由数十家至数百家公司参与竞争的行业。因而，从全球看，石油工业是垄断下的竞争。

石油行业垄断下的竞争，不是一时一地的现象，无论从历史上或是现实的石油工业现状都说明了这一点。

一、美国是石油行业垄断下的竞争最有代表性的国家

世界石油工业的历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从美国开始的，美国的石油公司从美国国内来说是最有实力的公司之一，在世界石油工业中也是最有实力的群体之一。美国的这些大石油公司就是由过去的分散走向垄断，但最终是由垄断走向今天的垄断之下的竞争的。

历数对国际石油工业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物，当首推美国的洛克菲勒。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后期美国石油大规模开发后，洛克菲勒迅速建立了控制大部分美国和国际石油市场的庞大的标准石油公司。虽然在美国反托拉斯法的打击下，标准石油公司被迫解散，但该公司却为后来著名的“七姊妹”留下了三大成员。

约翰D洛克菲勒生于1839年，16岁时便在克里夫兰一家农产品运销公司当记帐员，20岁时与莫里斯克拉克合伙开了一个农产品贸易公司，1862年他们这个公司开始经营石油业务，1865年2月洛克菲勒自己一人买下了这个公司，主要从事石油的炼制和贸易。此时，洛克菲勒的公司是克里夫兰三十家炼油公司中最大的一家。

洛克菲勒步入石油业时正是美国石油工业面临严重危机的时期。自从1859年8月29日发现石油以后，美国全国出现了寻找和开发石油的热潮。到1862年，宾夕法尼亚西部的石油产量由1860年的45万桶上升到300万桶；而最早发现石油的所谓“石油区”的一个地区石油产量，到1866年则上升到360万桶。由于产量的大幅度上升，美国石油价格不断下跌，1861年油价为每桶10美元，同年6月份跌至0.5美元，1861年年底油价更跌到每桶一角。虽然到1862年油价又开始回升，1863年9月涨至每桶7.25美元。但是，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末美国油价又大幅度下跌，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初油价曾下降到四角八分一桶，比当时石油区的食用水还便宜三分；1865年到1870年间，腊油的价格下跌了一半以上，估计当时的美国炼油量是国内需求量的三倍，美国石油业陷入全面的萧条，其中尤为严重的是到1871年美国炼油业更是已进入大恐慌。

在石油业大萧条的冲击下，为了应付危机，1870年1月10日，洛克菲勒在原公司的基础上，与亨利佛莱格勒等5人，成立了标准石油公司，意在使消费者可以相信该公司的油品是“标准油品”。标准石油公司此时控制着美国炼油业的十分之一，在这家公司中洛克菲勒拥有四分之一的股份。标准石油公司成立后，洛克菲勒利用当时铁路运输业的不景气，压铁路公司不但给予折扣，而且还得给标准石油公司每桶一定数量的“退款”，从而使自己在与其他公司竞争中有更大的优势。此外，标准石油公司还通过削价等方式压垮对手，兼并了大批炼油厂。这样，在标准石油公司成立不到十年的1879年，它已控制了美国炼油业的百分之九十，并控制了石油区的输油管、购销系统，支配了石油运输。1882年1月2日，洛克菲勒等人签订“标准石油托拉斯协议”，组成托拉斯管理理事会来管理标准石油公司，标准石油公司完全控制了14家公司和部分控制了21家公司。在这个理事会下设国内贸易委员会、出口委员会、制造委员会、生产委员会和输油委员会等来管理该公司的生产。标准石油托拉斯共发行70万股股票，其中洛克菲勒一人拥有19.17万股。到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标准石油公司三处炼油厂生产了超过世界煤油供应总量四分之一的煤油，并控制了美国国内百分之八十的石油产品市场。

从1885年开始，标准石油公司的战略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在这之前，标准石油公司主要是从事炼油和油品贸易，一直没有涉入石油业的上游即石油的生产活动。1885年美国利马印地安纳油田投入开发，洛克菲勒抓住这一时机，大量购买石油生产权，到1891年，标准石油公司生产的原油已占美国原油总产量的四分之一。与此同时，标准石油公司于1888年在英国成立了自己的第一家国外分公司“英美石油公司”，并不断在欧洲大陆投资。通过国外的分公司，标准石油公司控制了美国90%以上的腊油出口，当时腊油出口占美国石油产量的一半以上，是美国出口的制成品中的第一位。这样，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公司最终成为一个从原油生产、提炼到销售的一体化的国际大石油公司。

十九世纪结束时，美国国内进步主义思潮逐渐风行，其主要目标是政治革新、消费保护、社会公正，以及对大企业的约束,尤其是后一项更为特出。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美国出现了大企业合并的浪潮，大量托拉斯纷纷出现。1889年，美国有总资金达12亿美元的28个托拉斯；1898年至1904年间又出现了资金总额为60亿美元的234个托拉斯。美国大众认为，托拉斯是资本主义的歪曲变形，是对工人农民的威胁，而且也对中产阶级构成了伤害。早在1871年，查尔斯弗朗西斯亚当斯就开始描绘大公司是怎样地“进行宣战，谈和，并把法院、立法机构和主权国家变成屈从它们的驯服的工具”。1881年美国《大西洋月刊》发表亨利德马雷斯特劳埃德的文章，猛烈抨击洛克菲勒。这样，在1900年美国总统选举中托拉斯成了最重要的话题。在美国国内反对大企业的浪潮中，标准石油公司是众矢之的。在一般民众的眼里，标准石油公司是威力、不正派、残酷和影响无所不在的象征。俄亥俄州和德克萨斯州首先对标准石油公司进行反垄断诉讼，德克萨斯州将标准石油公司赶出了该州，并对其财产实行了监管。1892年，为应付俄亥俄州的一项法律诉讼，标准石油托拉斯被迫解散，其股权转给了20家公司，这些公司又组成了标准石油集团。1899年，标准石油集团转移到新泽西州成立了“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其原因是该州允许控股公司的存在。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资本为一亿一千万美元，控制了另外41家公司，这41家公司又控制着其他众多的公司，从而形成新的标准石油公司网。在内部事务和外部攻击的压力下，1897年洛克菲勒退休，将公司行政权交给了约翰D阿奇博尔德。但是，就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公众对标准石油公司的攻击还在继续。其中最主要的是，《麦克鲁》杂志主编埃迪塔贝尔在美国著名作家马克吐温的帮助下，与标准石油公司资深董事罗杰斯多次会面，深入了解了该公司的情况。从1902年11月起，塔贝尔的文章在杂志上连载，这些文章揭露了标准石油公司操纵生产和市场、折扣竞争等情况，引起了全国的注意。1904年，塔贝尔又将文章编成一本《标准石油公司史》出版。在这本书和后来的其他文章中，塔贝尔将洛克菲勒描绘成没有道德的强盗，洛克菲勒的外表和其秃顶都成了道德败坏的象征。

在舆论界大肆讨伐大企业和洛克菲勒的同时，美国政界也开始行动。共和党参议员约翰谢尔曼提出一个“把各种约束贸易和生产的托拉斯和联合企业宣布为非法”的法案。1890年夏天美国总统哈里逊签署了这一提案，使之成为美国历史上著名的“谢尔曼反托拉斯法”。1901年麦金利被刺后继任总统的西奥多罗斯福发起了反托拉斯运动，以控制大财团的势力。1906年11月，罗斯福政府依据“谢尔曼反托拉斯法”，在圣路易联邦巡回法院控告标准石油公司，罪名是该公司阴谋垄断贸易。在历时两年的调查中，洛克菲勒本人到被法庭传询作证，法庭共传询了444位证人，提出了1371件证物，整个法庭记录为21册共达14495页。1909年,联邦法院下令公司解散,标准石油在接到判断后上诉美国最高法院。1911年5月，美国最高法院在所有参众两院议员的出席下，最高法院院长宣读了二万字的判决书，宣判标准石油公司在六个月内解散。此时的标准石油公司的炼油量是美国原油产量的四分之三，销售美国国内腊油量的五分之四以上并负责五分之四以上的腊油出口，向铁路公司出售所需润滑油的十分之九，拥有一半以上的全美运油车，并拥有78艘轮船和19艘帆船。此外，该公司还生产七百多种其他商品，其中仅腊烛的产量就在3亿支。1911年6月下旬，美国也是当时世界最大的公司宣布解散，标准石油公司由原来的一家分成38家，但是洛克菲勒一人仍拥有这38家公司所有股票有四分之一。

这样，当时美国或许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解体，形成了几家大的石油公司。自此以后，美国的石油业就是在垄断竞争形势下发展和壮大。到六十年代初，在世界最大的石油公司，也即著名的“七姊妹”中，有五家是美国的石油公司。如以中小规模而论，美国的石油公司所占的比例就更大。

二、目前世界主要石油生产国石油生产都已或都在走向垄断下的竞争

除了美国外，世界主要石油生产国也都是采取垄断下的竞争，那怕过去高度集中的社会主义国家和民族主义情绪很严重的国家也是如此。

与我国一样，前苏联、也即是目前的俄罗斯的石油工业是高度集中垄断的。前苏联解体后，Rosneft公司成为俄罗斯的国家石油公司，垄断了俄罗斯石油勘探开发和贸易等主要活动。但是，从1993年下半年开始，俄罗斯就成立了三家上下游垂直一体化的石油公司，开展行业竞争，以求最大限度地发展石油工业，这样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的垄断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更有甚者，1995年初，俄罗斯已着手解散国家石油公司，将这家石油公司分解成秋明石油公司和俄罗斯石油公司。与此同时，俄罗斯又在各地区石油公司的基础上，组成上下游一体化的石油公司。这样，目前俄罗斯全国约有10家上下游一体化的综合性石油公司，在全国范围内展开竞争。

除俄罗斯外，过去对石油工业严格控制的一些石油生产国，如拉丁美洲的石油生产国，也已或正在打破国家石油公司对石油业一统天下的局面，纷纷实行垄断下的竞争的办法。

委内瑞拉是世界主要的石油生产国之一。从名义上看，委内瑞拉的国家石油公司PDVSA一统委内瑞拉的石油上下游活动。但是实际上，委内瑞拉的石油生产是由PDVSA名下的三家公司来进行的，这三家公司负责委内瑞拉国内三个地区的石油勘探开发贸易等生产活动，拥有充分的经营自主权，PDVSA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国家石油公司，并不负责实际的石油上下游活动。

（说明：1994年8月加入中化公司以来的26年时间里，文字累累，但其中的绝大部分文章目前尚不能公开刊发。通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整理出1994年—2017年间公开发表和可以公开刊发的学术类文章33篇，其中7篇文章已于2018年7月10日至8月20日间在“全说能源”刊发，尚余26篇文章待刊发。

从2019年12月1日开始，将连续刊发剩余的26篇文章，这些文章撰写或发表的时间跨度为1994年5月至2009年8月，既有对世界石油勘探开发形势的分析，也有对诸如石油储备、能源政策等重大话题的讨论，更多的是对国际石油市场形势的分析和研判。除部分公开发表或收录于出版的书籍中外，这些文章的大部分是为当时召开的国内或国际行业会议提交的论文，部分文章是为时任公司领导或政府部门领导起草的公开讲话稿，其中有些文章流传范围较广。今天公开刊发这些文章的意义，在于回过头去看一看，当时石油行业、政府部门或我们这个社会在关注什么？是从石油和能源研究的角度，为我们走过的时代留下可资回忆或未来可资研究的印记。

今天刊发的是第3篇文章，本文撰写于1995年6月，背景是为公司争取国家政策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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