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应悔偷灵药” 南明钱谦益先生拧巴的一生

南明钱谦益

钱谦益（1582-1664），江苏常熟人，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著名的诗人、史学家、文学家、收藏家。他出生的时候是万历十年，那一年张居正去世；死的时候是康熙三年，也叫永历十八年，那一年，张煌言被俘，随后被杀，李来亨兵败全家自焚，夔东十三家覆灭，中国大陆最后一丝抗清的火焰也随之熄灭。

钱谦益可以说是明朝人里最懂明朝史的人，他在弘光元年和顺治三年曾经两次向南明和清政府提出修明史，无奈种种原因下未能如愿。到了晚年，自己居住在常熟老家，仍然不忘初心，自己私下修史，结果书斋绛云楼失火，不但书稿全部被烧毁，就连收藏的古书也全都烧完了。此时的他已是70多岁的老人，一生的心血就此烟消云散。其实作为史学家的钱谦益，他修史的初衷和他这个人的命运是完全一致的。他想做好官，想当忠臣，想青史留名，想修明史，最后却都未如愿。

钱谦益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中进士，仕途却非常不顺利，直到十年后的泰昌元年（1620年）才正式进入官场，但不久就被御史弹劾罢官，回到了江南。天启七年（1627年）朱由校驾崩，崇祯即位，他应周延儒温体仁召入朝，周温二人本打算推钱入内阁，但钱谦益不愿意在这二人之下，自己走门路关系，找到了曹化淳。一来二去的周温觉得钱太不是东西，就通过常熟人张汉儒弹劾钱贪污，钱谦益通过曹化淳反而打死了张汉儒，其钻营和人脉的能力可见一斑，不过这件事之后他也在朝中彻底臭了，于是只好又回到老家。

回去后他吟诗作文，逐渐变成江南文坛领袖，当地不少读书人以能见到钱谦益为荣。有一个叫程嘉燧的人，和钱关系极好。程嘉燧善于写诗作画，钱谦益回常熟后，邀请程住在一起，天天舞文弄墨，十年后程嘉燧才回到休宁老家，不久就去世了。这件事情写进了《明史》，从一个侧面说明钱谦益在江南文坛的地位。

也就是在程嘉燧去世前后，崇祯十二年（1639年），钱谦益第一次见到柳如是的《西湖八绝诗》，大为赞赏，于是邀柳如是同游西湖，开始了他们长达25年的爱情长跑。钱谦益把柳如是比为卓文君，柳如是把钱谦益比为东汉才子马融。柳如是当时21岁，追星的年纪，钱谦益已经丧偶，于是二人私定终身。

钱谦益与柳如是剧照

崇祯十四年（1641年），钱谦益与柳如是结婚，那一年钱59岁，柳23岁。此事在当时士大夫中颇遭非议。

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进入北京，崇祯皇帝吊死在景山，明亡。四月，清兵入关占据北京。五月十五日，朱由崧在南京即位，年号弘光，建立南明。钱谦益利用柳如是与阮大铖的关系，谋到了礼部尚书的职位。一些野史里记载此事非常下作，不过并不见诸于正史，想必是日后文人不齿他投降后的作为，用春秋笔法虚构的也未可知。

弘光二年（1645年）五月，清兵逼近南京，弘光政权土崩瓦解。柳如是劝钱谦益殉国，钱考虑良久没有同意。五月十五日，多铎进入南京，钱谦益投降。多铎下令剃发，众人纷纷抗议。钱谦益自己说头皮甚痒，然后就剃发了。

南明投降多铎

同年，钱谦益北上任修明史副总裁。柳如是留在南京，与人通奸，被钱谦益的儿子告发。顺治三年（1645年）六月，钱谦益称病返回江南，听到此事，大骂儿子，不与他相见，说：国破君亡，士大夫尚不能全节，乃以不能守身责一女子耶。遂与柳如是一起回到常熟。

顺治四年（1646年）顺治五年（1647年），钱谦益两次因为受到株连被捕，一次在北京刑部大牢，一次在南京监狱。柳如是上书陈情，全力奔走营救，钱谦益得以免祸，被管制在苏州，寄宿拙政园。

顺治六年（1648年），他又一次回到了常熟，在家中修史，暗中与西南的李定国东南的张煌言、郑成功联络，支持反清复明的势力。

康熙三年（1664年）夏天，钱谦益病了，卧床不起，死前高呼：当初不死在乙酉日（弘光二年），现在这不是太晚了吗？

钱谦益与柳如是剧照

钱谦益这个人，其实更像是我们普通人，他爱国、好色，但他更怕死。

清兵摧垮弘光政权，他怕死，投降了，因为抢先剃发而被人嘲笑。但当他见到被俘的弘光皇帝，别人都装着没看见，只有他上去伏地痛哭。他两次被捕入狱，出来后仍旧资助义军，大节上并无亏，虽然国逢大变他金屋藏娇，但并不能因此指责他不爱国。

他虽是文坛的主心骨。清初时许多人认为清朝不会修明史，华夏五千年的史记就要断绝了，但当大家听到钱谦益担任修明史副总裁时，一下子就放心了。

但他并不是政坛领袖。钱谦益在崇祯朝时就已经为众人不齿了，无论是攻讦周延儒、温体仁，还是后面的娶柳如是。没有人会真的相信钱谦益能殉国，因为他名声一贯很臭，至于编排柳如是和阮大铖，也是这种臭名声的最终体现。

钱谦益活得一直挺纠结，他的才华支撑着他的理想，而所处的现实又与这种理想格格不入。这才造成了他一些列看似荒唐的举动。当他晚年真正放下了心中的理想，学会用平和的心态去面对生活，他过的还是不错的，衣食无忧，也有不少人仰慕他的才华与他往来，还有人为他写诗文。

他认为在当时大环境下指责柳如是是不道德的，这样的言语无疑超过了那个时代，是他人性转变的开始。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们身上有的缺点他都有，他比不过同时期的李定国、张煌言，甚至郑成功，可是比起一般人已经非常不错了，而且更有良知。遗憾的是，在大的政治环境下他身上的缺点被放大了，以致骂名无尽，各种编排的段子众多。

我们指责一个人，往往不是因为这个人有多么坏，而是认为这个人做的不够好。

最后说一下，1664年钱谦益病逝后，其族人争夺家产，柳如是为保护钱谦益家产，上吊自尽，享年46岁。

每当我看到柳如是就想到一个绝妙的对联：

李太白春夜宴桃李，桃花太红李太白柳如是良宵攀松柳，松荫如斯柳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