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说】湖北省美术院肖丰：在当下回溯历史 从历史走向当下

导言：2017年5月，肖丰入职湖北省美术院出任院长一职，成为湖北省美术院新一代掌门人。近一年后，谈到这一年在湖北省美术院的工作，除了他上任之初感受到的“工作与生活的巨大改变”，还有湖北省美术院在创作规划和学术系统上的细化，以及这个有着50余年历史的创作单位对过往历史的视觉再现和区域文化的档案建立。

湖北省美术院院长肖丰

湖北省美术院

创作与研究并行：以学科建设的方式来做画院建设

雅昌艺术网：在过去的一年，您从高校进入湖北省美术院这个文化创作系统，工作方式和工作内容发生了哪些变化?

肖丰：尽管是从高校进入湖北省美术院这样一个文化厅系统的创作单位，但是最开始对于工作上的变化我并没有想太多。在美术院开始正式工作后，才感受到变化特别大，做高校教育的第一身份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转换，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过渡后，工作内容都已经是围绕创作和文化建设展开。

之前在华中师范大学，除了平时的教学工作，前前后后也做了近20年的行政管理，工作和生活基本上就是教书、带学生、做创作、做研究。也是在一些很偶然的机遇下，湖北省文化厅对我进行了一些审查和考核;考核期间，文化单位的几位前辈也给了文化厅积极的回应，最后就走完了这么一个干部流动的流程。

比较早的时候知道了这个消息，我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从一个工作岗位上调动到另一个工作岗位上，涉及到很多方面的事情，不仅有工作的改变，还有生活上的改变，这些都是我会思考的。但是当时一位亦兄亦长的朋友给了一些很积极的建议，他跟我谈到了区域美术发展的格局，也认为研修传统对当下湖北美术的发展有重要意义。这刚好与我自油画到历史的学术背景有一定程度的契合，加上一些理性的逻辑考量，就来到了湖北省美术院。

可能是工作的特性和需求变了，思维上也在自然而然地适应这样一个新角色。刚开始我和学校保持着同样的想法，希望还是能够在作为教授带带研究生，我也特别珍惜这个权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思维上的转换已经没办法给教学再预留更多空间，教育体系和创作体系两者之间在思维上巨大的差异让我不得不放弃了相当大一部分高校教学工作，更多的是在考虑美术院创作队伍的建设、整体创作规划和机构学术系统的建立。

目前已经公布的湖北省美术院年度个展计划

雅昌艺术网：最终吸引您来湖北省美术院进行这样一个工作转换的原因是什么?

肖丰：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在大的社会发展背景下，两个不同性质的单位的艺术专业走向趋势。

政府层面的文化机构在创建之初，国家对它们的发展是有统一规划的。但是逐渐进入经济改革的大背景后，这些文化机构并没有被纳入到整体的一盘棋中，也没有了政府层面的具体规划，而是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改制，这在一定程度上让这些文化单位进入了自然发展的模式，很多文化人才也就慢慢地向外流失。

与此同时，高校开始走出低谷并持续扩招。在师资、生源扩张的过程中，高校在统一的规则之外，逐渐形成了一些比较成熟的自治模式，优厚的待遇、管理岗位和平台空间无形中就把原来文化系统的很多专业人员吸收到高校体系中去了。所以我们看到在上世纪80年代到2000年，高校培养出不少优秀的艺术家甚至当代艺术家。

当然在高校里，教师是你的第一身份，那么你一方面应该具备专业能力，即绘画基础和绘画表现的能力来进行教学;另一方面还必须具备教学能力，即在教学上的专业表述和表达。但是随着现在高校越来越回归教育本体，对教学能力越来越重视，真正的文艺创作者在高校可能就没办法像过去那样保持平衡了。我们现在往往听到很多老师说准备课件、评职称、写论文的工作让大家疲惫不堪，但是按照我们的教育体系考核来说，这本身就是作为高校教师的工作内容。在日益标准化、规模化的教育体系下，给文艺工作者自由创作的空间就更加压缩。

但是画院体系在创作上的空间反而越来越大，在完成了主题性创作之外，就可以自主选择感兴趣的创作方向、题材，有充分的空间来进行创作上的实验。我想这是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化的结果，它的效应和方式也在逐渐投射到文化艺术领域。

2017年12月13日，“荆楚回响——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全省画院优秀作品双年展”全省画院院长工作会在湖北省美术院美术馆举行，这是湖北省各市18个画院单位的首次会议

雅昌艺术网：对于画院这样一类机构，在这样的时代机遇中，它应该做出哪些调整来适应并推动自己的发展?

肖丰：对于画院来说，我觉得它应该有一种开放的心态才能适应当下的发展。过去我们太注重师父带徒弟，让它完成小范围的内部传承;但是正像是社会分工的细化，画院的创作应该是在概念上扩大它的外延，同时在分工上细化并明确它的多个并行的方向。

这就是说，一方面创作还是依赖于艺术家对生活的感悟和具有爆发力的情感来进行表达;另一方面，要开始慢慢地强调对创作方法的研究、对内在的艺术传承的研究。在这样的考虑下，我们今年新增了典藏研究部，引进纯粹的历史学研究人员组成了一个博士团队，一个是对湖北省美术院的历史收藏进行梳理和研究，一个是对美术院学术研究项目的推进与媒体推广。

在未来的三至五年内，我们希望能够形成一个团队，不仅能够将画院的内部工作连通起来，将艺术家的创作和个体研究连通起来，完成我们的院刊、网站、微信平台以及湖北省美术年鉴白皮书这些基本的工作，从当下开始去回溯美术院的历史;同时还要大量的储存图像个案，为未来每个阶段的主题研究进行前期的梳理和理论系统建立做准备，从历史走向当下。

比如说具体到做美术院内部的艺术家个体研究，我们会在美术院内的美术馆做艺术家个展的时候，不仅仅是把作品以一个好的形式呈现出来，也要求每一个展览能够对艺术家进行大致的创作经历回顾，对这一阶段的创作内容、创作状态、创作背景有所反映，形成研究性的、理性的梳理。同时，我们也鼓励艺术家能够积极地去寻找好的理论家、批评家来共同完成对自己的学术梳理，不仅能够集中一段时间的作品来形成展览，也逐渐建立起在创作上的内在学理认知。

雅昌艺术网：从您本身来讲，自己作为当代艺术家的身份会为管理湖北省美术院这样相对传统的艺术机构带来哪些不同的经验和视角?

肖丰：我倒不认为当代艺术与传统艺术有太大的对立性。历史是一条没有断流的线索，每一个当下都是站在过往的积累之上，艺术史也不例外。只不过我们对当下的认知、在当下的实验，一定是要放在当下的语境中才能够去谈具体的艺术或者是其他学科专业的问题。有了这样的认知前提，哪些是在与历史对话的艺术实践、哪些是我们自娱自乐的艺术活动就能够一目了然。

“柳学智山水画学术作品展暨《傅抱石山水画法研究》专著出版·高峰论艺”现场

“意蕴情深——徐晓华中国画作品展”展览现场

历史与当下并举：他们曾如何工作，我们要如何工作

雅昌艺术网：自1965年建院以来，湖北省美术院积累了相当大一支区域美术创作力量，对于这支创作力量的长远发展，您是如何规划的?

肖丰：湖北省美术院的成立就像是国家画院或者其他区域省、市级画院一样，是在历史发展中自然而然形成的，在创立之初都是优秀文化创作人才的聚集地。它的不同在于，湖北的专业美术教育在20世纪初期就已经开始了，在中原地区的行政区域建立、撤销的流转中，有的艺术家离开了，有的留下来，形成了中部地区的核心美术力量。这些前辈在后来的高校变迁中，有一部分从美术教育体系进入了文化厅系统进行美术创作以及群众美术，成为了湖北省美术院的早期发展机缘，也保留下了既有创造性同时对区域美术还有着承上启下意义的优秀艺术家。

湖北省美术院早期的这一支创作力量在上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都做着那个时代最激进、最鲜活的文化工作，是那个时代最有创造力的一批艺术家。就美术院现在的创作力量来看，规模可能还不如很多的美术学院，但是我们的优势在于没有其他工作的干扰，可以围绕着自己对社会的体验进行比较长期的、单纯的艺术创作，我想这种优势持续积累下来，会在未来爆发出强大的能量。

雅昌艺术网：所以即将在今年9月份举办的“敢为先行——湖北群体(1976-1985)中国画探索研究展”是湖北省美术院在注重当下创作力量发展的同时，对早期创作的梳理?

肖丰：在现代中国美术史的写作上，湖北美术被书写的一个重要阶段就是1976年以后的美术，在改革开放中自觉进行实验探索的陈方既（1921-）、汤文选（1925-2009）、鲁慕迅（1928-）、魏扬（1928-2017）、周韶华（1929-）、邵声朗（1931-2014）、冯今松（1934-2010）这7位此次参展的老先生和同时代的一批前辈艺术家是湖北为全国美术做出的贡献。然而我们现在来看这一阶段的历史，85年之前这一段历史的光芒被耀眼的’85遮蔽掉了，就像是湖北美术突然间就进入“’85美术新潮”了，但是事实上这一阶段是“’85美术新潮”的重要孕育时期。所以从这个角度，我们希望能够去研究70年代甚至是60年代的湖北美术对后来新兴美术思潮之间的关联。

在做这个展览内部学术研究的时候我们发现，那一阶段的历史和我们当下的很多活动，甚至是极具社会影响力的重大事件，有着如此密切的上下文关系，或者说是输入式的营养和培育。

做这样的展览是非常有价值的，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这样一个完整的事情因果让我们当下的艺术家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去工作。了解到自己并不是在做着最新鲜、最有创造力的事情，会让我们更加平和地面对当下的艺术、自己的艺术，去探索内在的价值而不是停留在口号式的革命豪情。

“墨·寻——王丹中国画作品展”展览现场

“以画传情——何波中国画作品展”展览现场

实验性的湖北省美术院美术馆和作为未来文化高地的20世纪美术博物馆

雅昌艺术网：这样的群体研究展是否会是长期的、持续性的项目？

肖丰：这个展览实际上也和我们的另一项持续性的工作联系起来了，就是对湖北省美术院自身的历史研究最终会通过展览的形式呈现出研究成果，同时也逐步建立起内在的学术探讨氛围。

具体的落脚点是在湖北省美术院做一个关于20世纪的美术博物馆。在这个美术博物馆里边，我们对这些在20世纪非常活跃的、引领着湖北艺术并影响全国的艺术家进行研究性的系统展示。目前我们正在积极的筹备资金，希望能够花两年、三年甚至是更长时间，把这些老先生原来创作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的办公楼整理出来，通过一个一个的学术展览、长时间的具体研究和展示来完善它的内容，形成一个未来向社会宣传湖北20世纪美术史的重要窗口。我想，在这样的文化高地上，在还能感受到温度的前辈的肩上前行，才能让我们有一个充满文化自信的湖北文化和湖北美术。

“刹那间——雷维中国画作品展”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所以我们留意到湖北省美术院美术馆的展览定位和展览目标与其他美术馆是有很大差异的。

肖丰：不同于其他的美术馆所具有的的展示文化精品和普及性公共教育活动的属性，这座隶属于美术院的美术馆对于我们来说，在某种程度上是相当于大学里边专业学科的实验室。我们在美术馆里相继推出美术院每一位艺术家的学术个展，艺术家在个展上展示自己的作品、建立起他相对完整的创作线索，就像是学科实验室里完成不同的项目再将它发布出来，在与观众见面的过程中校准自己的创作方向。

当然在做这些个展的过程中，我们必须有一个学术标杆，在美术院逐渐形成内部的学术氛围和学术机制。我想社会需要面向全民的的综合型美术馆，也需要像湖北省美术院美术馆这一类小而精的具有学术、历史研究性和创作实验性的美术馆，所以我们在目前现有的条件下，对这座美术馆的定位是将它打造成一个以展览的形式，推进个案研究、地域群体的历史研究的学术平台，与其他公立美术馆、民营美术馆共同构成面向社会的大艺术生态。

雅昌艺术网：谢谢肖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