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文章一大抄 李白抄得庸俗浅薄？

当今的网文常有“洗稿”的，是说A的原创文章，B拿去经过重组，比如陈述句换成设问句、倒叙改作顺叙、没有修饰词的加点修饰等等。这也难怪，自古就有“天下文章一大抄”之说，连诗仙李白也难免俗。

比如李白很著名的《侠客行》一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读这首诗，一个轻生死重然诺的侠客如在眼前，令人心向往之。然而，这首诗的第一句“赵客缦胡缨”就不是原创，是从《庄子·说剑》里“曼胡之缨”洗出来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更是几乎直接照抄庄子的原话“臣之剑十步一人，千 里不留行。”

要说到李白“洗稿”，最著名的莫过于《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自从这首诗问世之后，大多数人都认为是脱胎于崔颢《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传说李白登黄鹤楼，本想题诗一首，但读了崔颢的诗，自知不能超越，只得作罢。后来登凤凰台，终于还是忍不住仿崔诗写出了《登金陵凤凰台》。历来读诗的人读到李白的凤凰台，无不拿这件事出来调侃一番。有的人甚至附会出一首打油诗：“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还言之凿凿，说是李白写的。

李白当然不会写什么打油诗，但历代诗评家在对比崔诗和李诗时，几乎异口同声认为李白“洗稿”，却是真的。明代文学家、史学家、“后七子”领袖王世贞甚至直接说：“《凤凰台》效颦崔颢，可厌。”清朝人屈复则更过分，直斥“三、四(句)熟滑庸俗，全不似青莲笔气……结亦浅簿。”居然有人敢用“可厌”、“庸俗”、“浅薄”这样的词来形容诗仙李白的诗，而且是形容他广为流传的一首诗，如果放到今天，怕不被网友骂死：你行你上啊！又借李白的IP刷流量了！王世贞的弟弟王世懋倒不像哥哥一样直接怼李白，而是挑诗句中的毛病：“日暮”、“烟波”是自然景色，故曰：“使人愁”；而“浮云蔽日”、“长安不见”，本来就愁了，又何须“使”。

当然，鉴于李白的名气，并没有多少人敢像上面那几位一样直言，多数人还是认为李诗和崔诗各有千秋，最客气的说法是李诗前两句的意境和崔诗前四句一样，因为浓缩了，所以更凝炼，而后二句李诗爱君忧国之意，远过崔诗乡关之念，更悲壮。南宋诗人、诗论家严羽认为，李白这首《凤凰台》因为是翻自崔颢，所以“胸中尚有古人，欲学之，欲似之，终落圈圆。”应该是比较客观的。不过，李白虽然是大众偶像，他也可以有偶像呀，学学偶像，就算没学到位又怎么了？

诗评家们之所以“喷”《凤凰台》，其实正是因为诗评家们太爱李白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我们爱一样东西，就希望它是完美的。可是，天下哪有完美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