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简成相篇》的作用原来是这样
1975年底,我国第一次出土了秦代竹简—湖北省云梦县睡虎地十一号秦墓竹简。该墓墓主名唤为“喜”,生年时间据云梦睡虎地秦墓整理小组测定,推其生年不超秦昭王四十五年(即公元前262年),卒年不迟于秦始皇三十年(即公元前217年)。“喜”生前曾任秦国低级官吏,担任过令史、狱吏等职务。作为秦国时期的低级文书官吏,其主要的工作与生活范围应该是处于秦国政治统治链的下端,并且接触的对象也应该是处于秦国社会底层的民众,由此推断,此次在“喜”墓中发现的秦简内容除了上级规定法律内容之外,另外的竹简内容(即《为吏之道》后附的八首韵文)应该是供当时统治机构链中的学习记录,属于秦国官方文学的范畴。
“成相”唱词作为一种有具有多种表演方式的文学样式,其生命力应是非常蓬勃的。据传世文献记载,最早“成相”一词见诸史书的是《荀子·成相篇》。荀子于战国后期客居楚地时创作了《成相》一文,第一次明确将“成相”一次列入题目,并作文阐述;延及班固撰写《汉书》,在《艺文志》条目中记有“成相杂辞十一篇。”由此,我们至少可以这样断定“成相”唱词存在年代的上限是可以划到战国中后期,而下限至少断到汉时《汉书》作制的时代,并且,“成相”唱词必然也存在流传于被后人苛责为“文学荒漠”—秦朝之中。睡虎地秦墓竹简的发掘,为我们的推断作出了肯定答案。
秦简《为吏之道》后附八首韵文是可为对研究秦时民间文学的基础,其理由一,《为吏之道》后附八首韵文作制时代为秦皇嬴政统治秦国时期,嬴政即为后来的秦始皇,符合本文以秦朝帝王为切入点的要求;其理由二,“成相”唱词作为一种当时社会上普遍流行的文学艺术样式,不可能出现秦朝断层的情况,若然则会导致汉朝时期“成相”唱词的失传,而今我们仍可见汉人辑录“成相杂辞”十一篇,只是由于去古久远,今已不见原文,仅留存目,但不能据此否认“成相”唱词的于秦朝存在的情况。
将《为吏之道》后附八首韵文并入本文考察,以秦国时期的例子合理推出“成相”唱词在秦朝的演进情况,大大丰富了秦朝文学研究内容。同时,还可以见出嬴政在不同时期、地位(自秦国国君晋升秦朝帝王)对文学要求始终如一的影响情况。接下来本文将从文本的性质判断、文本思想内涵以及文本艺术特色这三方面来对《为吏之道》后附八首韵文进行解析,以期通过解析,让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对秦朝文学情况作出合理、正确的推断。从文学样式来看,我们不难发现这八首韵文与荀子的《成相篇》非常相像。
为了方便后文叙述,兹不避繁琐,现将八首韵文原文抄录如下:凡治世,敢为固,谒私图,画局陈棋以为藉。宵人慑心,不敬徒语,恐见恶。凡戾人,表以身,民将望表以戾真。表若不正,民心将移乃难亲。操邦柄,慎度量,来者有稽莫敢忘。贤鄙既乂,禄位有绪,孰暋上?邦之急,在体级,掇民之欲政乃立。上毋间阹,下虽善欲,独何急?审民能,以任吏,非以官禄夬助治。不任其人,及官之暋,岂可悔?申之义,以击畸,欲令之具下勿议。彼邦之倾,下恒行巧而威故移。将发令,索其政,毋发可异使烦请。令数究环,百姓摇贰,乃难请。听有方,辩短长,囷造之士久不阳。
“相”是为先秦时期一种用于演奏的乐器。《礼记·乐记》对“相”有较为详细地说明:今夫古乐,进旅退旅,和正以广,弦、匏、笙、簧,会守拊、鼓,始奏以文,复乱以武,治乱以相,迅疾以雅。君子于是语,于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乐之发也。卷第三十八·乐记第十九《礼记·曲礼》中“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適墓不歌,哭日不歌”郑玄注曰:“相,谓送杵声”卷第三·曲礼上;朱熹《楚辞后语》进一步对“相”的释义:相者,助也,举重劝力之歌。
根据上述注释,“相”在先秦时期是作一种乐曲而存在的,在其生发历史中,渐渐地被赋予为对某一具有特定句式或曲调的定名。且看:天为盖,地为轸。善用道者终无尽。地为轸,天为盖,善用道者终无害。天地之间,有沧热,善用道者终不竭。陈彼五行,必有胜,天之所覆尽可称。故万物之所生也,性于从;万物之所反也,性于同。故恶姑幽,恶姑明,恶姑阴阳,恶姑短长,恶姑刚柔。卷第九·周祝解第六十七这是记载于《逸周书·周祝解》中一首相辞,清人陈逢衡《逸周书补注》说道:“通篇悉用韵语,似铭,似箴,盖直开老氏《道德》之先,匪特作荀子《成相》之祖。”总之,“相”是由实体乐器逐步演化成为一种文学代表性的题名,这是毫无疑问的。
“相”作为一种具有表演性质的文辞属性,历来的研究者几乎没有异议,而有的学者更是将“成相辞体”视为七言诗之圭臬。清人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十六云:《楚辞》、《招魂》、《大招》多四言,去些只助语,合两句读之,即成七言。《荀子·成相篇》、荆轲《送别》,其七言之始乎?至汉而《大风》、《瓠子》,见于帝制;《柏梁联句》,一时称盛。“七言在五言之前”条将荀子《成相辞》看作七言古诗之祖是清人研读诗书学问的创新之举。秦汉以后,七言歌诗句式已经被当时文人所广泛使用,如刘向、刘歆父子作七言句式颇多,“博学多识与凡殊”、“结构野草起室庐”等等。将成相辞体视为七言诗体,是对“成相”这类题材进一步细分。但这些并不是本文讨论的重点,姑置不论。
接下来我们对《秦简成相篇》的性质作深入探讨。本文认为《秦简成相篇》是由官府编修来对在政府工作的官吏处世做事的应制之作。理由有二:其一,撰文主体的语气用词表明了统治者的身份。简文前四章,“凡治世”、“凡戾人”、“操邦柄”、“邦之急”每章起头十分显露出其话语权主体即是行使国家权力的统治者,通过以设问自答的方式来有层次地说明如何治国的内容,因此,我们可以将前四章看作是处于国家核心统治者的为政宣言。
其二,行文所要求的对象是维护和执行上级权力意志的下级官吏。简文在文本中叙述的对象是“民”,而内容则是如何去“治民”,针对两个基本点,著文主体向下级宣讲了一套如何为吏的政治主张,诸如不谋私利(谒私图)、以身作则(表以身,民将望表以戾真)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