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中秋和月》

历来，中国人对月亮都赋予了太多情感。在大家熟知的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里，既有古人登月的梦想，也有对团圆的期盼；古人甚至把月亮称为“玉兔”，我们国家也把探月工程的首辆月球车称为“玉兔号”。当情感与月亮交织在一起，就有了许多人文的含义。

每年中秋节（农历八月十五）这一天，据说月球离地球最近，再加上正值秋季，天高气爽，能见度大大提高，所以也是一年当中月亮最圆最明亮的时候；当给月亮加入了人文含义，人们就以这种圆满的事物来反映心理上的追求，让中秋节演变成“团圆节”，成为亲人团聚的喜庆日子。所以，中秋节之于每一个中国人，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王维一句“每逢佳节倍思亲”，千百年来引起人们的广泛共鸣；思亲本是人之常情，但“每逢”佳节就会加倍的思亲。张九龄一句“天涯共此时”，又把所有人联结在了一起，不管你是湖南湖北的、广东广西的、河南河北的，还是山东山西的，看的都是同一个月亮，月亮成了一个媒介，无论是天涯或海角，不管你身在何方，都能分享到这份团圆的月光。

李白则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又把思亲指向了故乡，在月亮这个媒介的作用下，一头连着身在异乡的你，一头连着故乡；举头望到月亮特别圆，低头就思起故乡来，故乡里有亲人，实际上是通过思绪心与心相连，故乡在心中，故乡的亲人在心里。

只要你是个有情的人，都会时常思亲，不会也不能停止，而且在这中秋佳节里会加倍的思。李商隐说“春蚕到死丝（思）方尽”，比喻情深至死不渝，何况人呢；乐府民歌则曰“（春蚕）昼夜常怀丝（思）”，两相结合，意思是说，除非人死了才会停止思念，无时不刻不能停止。有时想来，这丝（思）可能很细很细，但不等于没有，又很长很长，无论你在哪里，你都像个风筝似的被那根丝（思）将你与思念的对象连在一起，或总有一个让你思念的所在、或总有一个让你思念的人与你紧紧相连。

王建又说“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月亮如此明亮，普天之下的人都在举头望月，在万千家庭里，不知有多少人在思亲，不是个别的现象，而是个普遍现象，月圆与我们每一个人心中的思亲情绪紧密相连，是不可避免的，谁家没有啊！见月思亲，见月伤情，古今都一样。

既然古今都一样，张若虚就提出过一个人生和宇宙的问题，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是一个没有人能够回答得上的问题，无人知其“始”，继而诗人感慨地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又无人能见其“终”。不止是江畔，人间处处都相似，哪里都一样；有时想来，人生虽短暂，世代相承无穷尽，足与天地较长久，但年年岁岁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怅惘和感伤之余，同时也令人警醒，要珍惜眼前的一切，特别是要珍惜你思念着的人。

尽管人间沧桑，但月亮却是永恒的，古往今来，年复一年，岁岁如此。既然没有人知道其“始”、“终”，苏东坡就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大家都不知道的问题，那就去问老天爷吧。李白似乎也颇为赞同，他曾说“青天有月几时来？我今停杯一问之。”中秋节的月亮最圆最明亮，大概两人的意思都认为这个时候问最合适。

如果诸位也喜欢历史、喜欢文学，你就会发现，不但现在人常常寄情于月亮，历代的人对月亮也都情有独钟，那是因为月亮变化多端，有阴晴圆缺，由月初的月牙到十五的“圆满”而后残缺；又因为月光淡薄素雅，平和含蓄，符合人们对事物的赞美态度；特别是中秋月，既大又圆且明亮，在秋高气爽的时候，连月亮里的“桂树”、“玉免”都能观察得到，引发人们的好奇心。人们常常通过月亮来表达情感，感慨生活也总是常有“缺处”，难得圆满，但向往之。

在中秋佳节里，月亮是最圆满的，符合人们的向往，那么人能够圆满吗？月亮是永恒的，那么人能够永恒吗？李白的“停杯一问”和苏东坡“把酒问青天”，想问的既 是宇宙大问题，也问人生大问题，如果圆满是绝对的，那么天上和人间都应该有一样的圆满，但实际上凡事都是相对的，中秋月也不例外，因而圆满总是相对的，人生也没有绝对的完美。

如果我们通过观察月的角度，引申到人生上来，那么就说明，即使相对圆满的时刻也是极短暂的，更多时候是处于“缺”的状态；人们常常向往圆满，追求生活上的十全十美，但人生何曾“圆满”过呢？无论是何人，生活中总有生活琐碎，或爱恨情仇，或天灾人祸，或悲欢离合等等，从某种意义上说，追求圆满“此事古难全”，不承认都是自欺欺人，会让人活得很累。

所以曾国藩将书房取名为“求缺斋”，从理论上认识到人生的“难全”，任何事情不能追求圆满，有所欠缺，才是常态，才有持续和改善的空间，才有不竭的人生动力。就连弘一法师最后的遗墨也是“悲欣交集”短短四个字，算是他对人生的总结，或许他认为人生总是悲欣相对交集的，人生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圆满和十全十美啊。

正是因为人生没有绝对的圆满和十全十美，特别是在中秋的时节里，春夏已过，许多美好的景色不再，万象萧杀，到处飘飘落落，仿如一场场春夏的梦碎，于是让人容易伤感起来，常怀“悲秋”的心情。为什么说万象萧杀呢？《史记》云：“月者，天地之阴，金之神也。”秋在“五行”里属金，而“金”里藏刀，符合萧杀的“规律”，万物萧杀、衰落是“上天”回收生命的季节，至冬藏，是为了下一个春的开始，所以，乐观的人就不会“悲秋”，将目光看长远些，秋冬之后还是春夏，无非一个个轮回。

说起来，中秋节和中秋月总有讲不完的事，但不管怎样，生活还得继续。中秋节就要来了，得不到圆满之事暂且就放到一边去吧，换个好心情，开开心心过好中秋节才是最重要的。怎么过？中秋之夜，良辰美景，秋风清凉，当宜户外赏月，不要屈在屋里了，出门走走看看，感受一下清凉快意，淋沐露水，清心怡神；再者，既然中秋月难得一见，乃是天地造物的奇观，一年只此一回，那咱就赏个好圆月，邀亲朋好友月下相聚，清茶月饼，宇宙人生，海阔天空，分享生活的美好，来个人月皆醉，且把这个中秋佳节过好为上。

你看，当把一块块切开的月饼合起来就是一个相对“圆满”的月饼，我觉得，走好人生每一步，合起来则可得相对“圆满”的人生。

如今，中秋佳节就要到来了，我祝愿天下所有人平安健康。

编撰：然好

2020年9月22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