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唐王朝统治逐渐分崩离析 这一时期的文人创作有何变化?
中唐文人已经在开始分化,晚唐随着唐王朝的统治逐渐分崩离析,这种分化更加明显。因地位的不同而对政治采取了不同的态度:有的仍然热衷;有的置身局外,冷眼旁观权力的纷争。成为新贵者在尽情享乐、得过且过;失败及旁观者或愤世嫉邪、怨天尤人,或冷嘲热讽、颓废放浪。总之,这是一个理想破灭的时期。晚唐文人虽在分化,在理想破灭这一点上是共同的。身处中晚唐之交的杜牧仍然热心政治,抱负极高。他作文的目的是“求遇”,主张仁义道德乃为学之本,但行为已是放荡不羁。李商隐一生沉沦下僚,政治上毫无建树,郁郁不得志,因此“愁”和“病”便构成其诗的两大情调:“楚天长短黄昏雨,宋玉无愁亦自愁”(《楚吟》);“休问梁园旧宾客,茂陵秋雨病相如”(《寄令狐郎中》)。
他绝望地喊道:“如何匡国分,不与夙心期”(《幽屠冬暮》),是理想被现实无情粉碎后的悲歌。李商隐的诗缠绵哀怨,悲苦难言,欲说又止,正是像他这样的文人对从政既留恋而又失望的复杂心态的反映。他论文不以“不师孔氏”为非,也是在以文从政的绝望中取得的认识。温庭筠则是颓废放浪的失意文人的代表,他屡试进士不第,却替别人代笔,“不修边幅”、“狂游狭斜”(《旧唐书》本传),曾因猬妓为逻卒折齿。一些文人痛苦也经历了,丑恶也多见了,感情于是变得冷峻起来,遂多“抗争和愤激之谈”。他们眼光敏锐,言词尖刻,思想认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皮日休说:“古之取天下也以民心,今之取天下也以民命”(《读司马法》)。
罗隐说:“天下有道,则正人在上;天下无道,则正人在下”(《梅先生碑》);并说那些以救民为号召而“视家国而取”的“英雄”,只不过是“视其靡曼骄奢,然后生其谋”的满足私欲而已(《英雄之言》),可谓一针见血。皮日休仍然抱着“上剥远非,下补近失”(《皮子文数序》)这种传统功利主义的文学观念,说明他并没有忘却仕进。罗隐也始终混迹官场。但如陆龟蒙、司空图辈,虽前期有过仕宦经历,后来却从政治角逐中抽身而出,转而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了。司空图的诗“自古诗人少显荣,逃名何用更题名?诗中有虑犹须戒,莫向诗中著不平”(《白菊》),大有看破红尘之意。至于陆龟蒙的《招野龙对》,已是冷眼于统治者的笼络与利诱,表现出明显的不合作态度。由杜牧、李商隐、温庭筠到皮日休、罗隐、陆龟蒙,大致体现了晚唐文人分化与思想发展的脉络。
功名利禄之所以对文人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可以提供丰裕的生活享受。中唐文人士大夫一方面高唱仁义道德,一方面已经在追逐声色之娱了。白居易有小蛮、樊素,韩愈有绛桃、柳枝。杜牧自述本人行径:“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俸名。”(《造怀》)晚唐文人由于理想的破灭,促使诗歌走入更细腻的官能享受之中。当过唐昭宗翰林学士的韩僵有《香交集》;吴融、罗虬、王涣也有不少艳情诗。词的兴起尤其适应了这种感官愉悦的需要。温庭筠号称“有弦即弹,有孔即吹”,善为“侧艳之词”,其词皆以女性为描写对象,体态容貌以及意绪的描写捕捉无不准确细腻,可谓“香而软”。牛娇“玉楼冰章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节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菩萨蛮》),更是毫不讳言男欢女爱之事。
这的确已是绮艳文风的卷土重来,只不过是写自己的情欲,是愉悦自己。中唐文人享乐归享乐,那“教化”却是经常挂在嘴上的。晚唐文人干脆抛弃了这种虚伪的说教,因为在晚唐那兵荒马乱的年代,指望文学来收拾人心,谁都知道是多么的不切实际。文学教化论既为当政者所厌倦,又为失意者所摒弃,实在是必然的结局。那些成为新贵的人,明知此位来之不易,何不及时行乐!那些不得志者,既然居高无望,何必矫情饰意、扭捏作态!于是一齐把目光转向“柳巷青楼”、“金闺绣户”。作为文学教化论的反动,是公开把文学看作消造的工具:“忘于教化之道,以妖艳为胜”(牛希济《文章论》);“不无清艳之辞,用助娇娆之态”(欧阳炯《花间集序》)。韦毅编《才调集》,选录的标准也是“词丽而春色斗艳”(《才调集序》),正反映了当时风尚。所以作为晚唐五代文学的代表,实是风格纤细柔媚的花间词。
这种现象也给予审美趣味以极大的影响。正是在对于世俗之欲的追求中,才促使文学去表现和创造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难以形容却动人心灵的情感、意趣、心绪和韵味。所以在晚唐,文艺中韵味、意境、情趣的讲究成了美学的中心话题,司空图提倡“味外之旨”、“象外之象”,正是这一时期美学思想的代表。在诗歌领域,由陈子昂倡导“风骨”,到殷瑶推崇“兴象”(《河岳英灵集》评孟浩然、陶翰语),再到司空图强调“韵味”,这一美学趣味的变化,曲折地反映了唐代文人对仕途功名由向往、追求,到理想破灭这一痛苦历程。但是政治功利对于文人的吸引力是始终存在的,所以当一个新的大一统的朝代来临,而且为文人参政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和更便利的条件时,文人们立刻又趋之若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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