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考场遐思
某年6月7日上午,某市一中新校区南四楼一间教室。高考进行时。
30名考生正伏案疾书。
似乎是平平常常的一天,似乎是和往常一样的演算书写。然而,谁都知道,这普通的时间里,这静得出奇的空间里,正酝酿着有些惊心动魄的人生的巨大变化。有人从此将踏上鲜花和掌声铺就的光辉前程,而另一些人将从此开始自己更为艰难的跋涉。
透窗南望,是大片的麦田。麦子已经收割完毕,机器的轰鸣和人声的喧闹已经远去。大片的麦田呈现出新鲜的浅黄色。那是黄土地和矮矮的麦茬相混杂的颜色。望去有些空寂,却并不萧条。那空荡荡的田地里似乎正孕育着更加蓬勃的生机。这应该是生命的喘息吧?仿佛一个刚刚分娩的母亲,正安静而坦然地躺在产床上闭目养神。
田埂上有些浓绿的野草和零落的小树,把大片的麦田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或规则或不规则的方块。那绿,那黄,都是那样的新鲜而生动。远远的,田中点缀着两个渺小却很悠闲地劳作着的农民。这幅黄绿相间的图画便越发的灵动起来了。
考场内,空调卖力地工作着,却似乎依然有些闷热。
高考监考其实很无聊。因为考生加倍的谨慎小心,考场内除了轻轻翻动考卷的声音或是隐隐约约地有笔放在桌子上的声音之外,几乎就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即使偶尔有人轻咳一声,也是极为低沉,极为压抑,仿佛遥远的地底下发出的一声轻响一般不真切了。咳声过后,不由得使人要怀疑那咳声是否真的曾经划破过考场的寂静。这种安静,跟各式各样的成人考试时的“活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是因为怕打扰考生答题,监考时是不准来回走动的。在这样的安静中,监考犯困便是难免的事了。好在眼睛和思想可以自由活动,便努力地让它们活动起来,以驱走扰人的困意。
窗外的阳光并不毒烈,然而看那两个劳作着的农民,不觉为他们感到辛苦;还有这窗内的考生,教室宽敞明亮,空调也正吹送着凉爽的风,然而这些埋头答题的考生会感到惬意吗?
又想到了《读者》上的两句话:人类真是一种有着特殊癖好的动物,居然会拼命追求跟生存毫无关系的两样东西——货币和知识。想到这句话,心内便无缘由地一下子空了许多。“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到哪里去?”这三个无人能答的终极问题又开始在心中缠绕。
不知道考场内的考生是否也思考过这三个问题?也许他们早已经为这三个令人茫然的问题茫然过了;也许他们还不曾触摸过这三个轻飘而又沉重的问号。
那么,窗外那两个劳作着的农民呢?他们会对这三个问题感兴趣吗?也许不会的吧?因为他们脚下,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坚实的大地:季节到了,他们便播种,然后是浇水施肥,然后便是安心等待着收获。当然也会有灾年。比如狂风暴雨,比如冰雹霜冻,或是干旱洪水,这些都可能会对他们热切的期盼造成最沉重的打击。但农民从来不会对他们的土地灰心。他们狠狠地骂天咒地之后,便又开始了对下一个收获的期待。因为他们知道,天灾无情却有时,不会永远如此。所以不能不说,就连他们的期盼也是实在而真切的。他们还用得着去为那三个虚无的问题绞尽脑汁吗?
这样说来,农民算不算是这个世界上活得最真实、活得最明白的群体呢?他们明明白白地播种生命,又欢欢喜喜地收获生命。年年月月日日,顶天踏地,同他们侍弄着的生命一起无拘无束地享受着天地日月的光华。
从乡村走出多年之后,此时的我,竟有些从心底里仰慕农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