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女孩的故事:他们说我是蜻蜓变的
九月的天阴雨不断,
淅淅沥沥地敲在人心上,
一些蒙了灰的往事被冲刷干净,
荡漾几下又很快沉了下去。
今天要讲一个与雨天有关的故事。
那时我还小,约莫九、十岁的年纪,十里八乡的村民一家挨着一家住,想要撒欢的时候伸头一喊就有人响应号召,倒是不缺玩伴。
傍晚的时候,我们哥儿几个围在草丛里扒虫洞,看蚂蚁细溜溜排成一队堵它们的去路。拐了个弯儿,又被堵住。
蚂蚁一个叠一个乱作一团,孩子们一个叠一个笑得停不下来。
“咯咯咯......”
我抬头撞上一双眯成细线的眼睛,她趴在窗台上,脑袋晃着跟着我们笑。那女孩见我们注意到她,兴奋地撑着窗台站了起来,短短的碎发灵动地颤着。
“你们可别再闹了,等一会雨下下来,虫要遭殃!”
男孩们向来不屑与女子为伍,领头的小大哥抬头瞅瞅天:“哪就有雨了,我怎么不见?”
“是真的!我知道要下雨,一会儿就要下了。”
没人再搭腔,小大哥嘟囔了句“小绿怪着呢,鸡报鸣,她报雨”,男孩们哄笑作一团,又自顾自玩去了。
我偶尔用余光瞟见那个叫小绿的女孩,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天,正伸出一只手做着接雨一样的动作,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在热切期盼。
傍晚的天暗得很快,我突然感觉脖颈上被轻轻刺了几下,凉凉的,掀起一阵鸡皮疙瘩。这时就听见一声尖叫:
“下雨了,我就说要下的!我就说要下的!”话音刚落,雨滴就疯狂撒了下来。
蚂蚁队伍被冲散,很快在石头和落叶下隐去了踪迹。
男孩们惊鸟似的乱窜,黑暗里不知是谁嚎了一声,原来是有人在泥地里摔了个大屁股蹲儿。
我捡起地上的泥人儿,听见有女孩咯咯咯的笑声传来,眯起眼一看,小绿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跑了出来,举着双手在雨里乱蹦。
狼狈与欢笑撒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带着美妙的旋律。
小绿自觉承担起了村里通报雨况的重任。
有时候在屋里能听见小绿挨家挨户的通报声:“下雨啦收衣服啦!下雨啦收衣服啦!”带着一串欢笑,飞似的跑过去了。我探出头,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
地上深色的泥点魔法似的晕开——嘿!真又给她说着了。
我手慌脚忙地去收院里的东西,远远地就看见小绿站在土坡上,她脸迎着雨,兴奋地大喘气,碎发扬在风里,熠熠生辉的。
小绿的笑声传遍了村子,每天我下学回来,都能见到她围着人说自己的“特异功能”。
“我知道雨,马上要下雨,我就会知道。”
大人们时常在忙着自己的事,头也不抬一下,她就从这头转到那头,又笑着说了一遍,毫不在意别人听进去了没有。
还是孩子们有闲,几个小些的成了小绿的跟屁虫,成天跟着小绿后面疯跑,像小绿放的风筝。
我们这些年纪快凑整的小家伙自觉威严扫地,见到这情景就要指点两句。圆头圆脑的小大哥撇着嘴:“你这不是特异功能,你是蜻蜓变的。”那天摔泥里的就是他,心里还憋着气呢。
小绿眉毛拧成一团:“才不是。”
“我知道你是蜻蜓变的,只有蜻蜓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大人都这么说。”
蜻蜓?小绿低头想着什么,小大哥带头围上去对她唱:“蜻蜓女,蜻蜓女......”见小绿不说话,男孩们挽回了些尊严,哄笑着跑开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绿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夹紧的肩膀衬得她细长细长的。
入秋多雨的季节,人们都躲在屋里不爱动弹。只有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我打开窗,微凉的空气扑在脸上,叫人神清气爽。这样的好雨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我托着腮放空,渐渐看清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土坡上。那身影模糊在烟雨里,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那是谁呢?细长的身,夹紧的肩。我想了一会儿,记起小绿这个名字,是有好一段时间没听到她的笑声了。
她轻飘飘地站在风里像要飞起来,有什么东西快从那佝偻着的背里生长出来似的。
雨停的时候,小绿还在那里站着,低着头盯着什么看。我好奇地跑到她身边,发现她看去的地方只是土坡下的灌木丛。
我问你在看什么。她说有只蜻蜓在那避雨,她看着蜻蜓的眼睛入迷了。
“这些天我老是能看见一双蜻蜓眼在看我。”她突然眼睛一亮,手指着草丛深处,“啊,飞走了。”
我看向她指的地方,只看见那灌木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幽深的索索声。
有一天我梦见一个细长的背影站在雨里,从土坡顶上向下看。有什么晶亮的东西从那佝偻着的背里长了出来,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我正想看清那是什么,那背影便朝着土坡下的灌木丛去了。
我醒过来,发现窗外又下起了雨。
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小绿,也没再听人提起她。
大人们还在忙于自己的事,小些的孩们还是结成一串到处疯跑,男孩儿们偶尔出了糗,女孩们咯咯咯地笑。
没人知道她是不是变成一只小蜻蜓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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