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 蚱蜢及寒露 秋分

过年的时候，父亲偶尔提起一种昆虫，叫“灶鸡子”。这个叫法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尤其是用乡音说出来，格外有趣。可是不久后父亲即辞世，再也听不到他即便在外生活数十年也无法改变的浓厚乡音了。

我一直以为，“灶鸡子”就是蚱蜢，但同事摇头说不是。

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解释，“灶鸡子”是蟋蟀，“蚱蜢公”才是蚱蜢。

他说，以前的旧房里边，总少不了蟋蟀，到了秋凉时分，夜深人静，蟋蟀就开始唱歌了，幽幽地发出单调的“唧唧”声，仿佛在彷徨，在叹息，在惋惜逝去的时光。

我插嘴说，总是寒露，秋分这个时候吧。

他点点头，接着说：蟋蟀喜欢生活在温暖的地方，比如土灶旁边的缝隙里，但现在，土灶已经相当罕见，难得听到蟋蟀的弹唱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目中难得地浮现出一抹惆怅。

我说，那么，野外呢？

他说，小的时候，我喜欢捕蟋蟀，在瓦砾下，在土穴间，而且一抓一个准，抓到了，就把它们养起来，让它们斗。蟋蟀最是好斗不过。一见对方，便是不死不休的战争。

那么，为什么它们喜欢在半夜弹唱呢？

他凝神想了片刻，笑着说，不知道。

这种小小昆虫，是为季节而生的吗？就像是蝉，没有蝉鸣的夏天简直就不是夏天。“咿呀——，咿呀——咝”，它在叹息什么呢？

像蟋蟀，秋凉之前它在哪里？秋凉之后它又在哪里？

暑气渐渐退去，寒意悄悄袭出，昆虫比人类更早察觉这些。蟋蟀应该潜伏到了土表，用它的触须探测着温度。待到露水可以凝结的夜晚，开始弹唱。

它说：唧唧，唧唧，又是一个秋天。

它说，唧唧，唧唧，逝去的永远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