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PS曾经的辉煌 并不是历史的误会
中国战略新兴产业融媒体见习记者 陈雯
8月9日，中文社交媒体上有传言称，微软公司在其官网更新了服务协议，声明如因不可抗力导致微软无法履行或延迟履行其义务，微软对此不承担任何责任或义务。
8月10日，微软发言人就此回复：“近日某些个别社交媒体对微软服务条款全球性更新的谣言，不符合事实。我们为中国用户提供服务的承诺坚定不移。”
正值国际科技鏖战的紧张阶段，有关断供风吹草动都令人警觉。过去，针对企业级客户，微软打击盗版可谓毫不手软；如今，倘若真的失去了正版Windows和Office产品支持，那多数用户将回归“盗版免费”时代。恰是那个时代，国产办公软件金山WPS拥有过独霸天下的辉煌。
“断供”所言不实，“盗版”风云再起。我们忍不住会想问：强大如微软，为全球办公提供了Windows系统和Office套件的完备组合，是否曾经一定程度上使国产工具的研发变得灰心而怠惰？而如果金山WPS创新有为，作为微软Office的候补首位，未来能不能扛下国产办公软件的重任？
先觉者的落败
微软“紧急修改”，断供“概不负责”，8月，有关新闻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实际上，微软“有关协议”早在2016年就有相关表述，并非针对近期事件，也并非有意加剧大国矛盾。其更新服务协议之举，只是跨国公司在实际业务操作中规避政治风险的一种常规做法。
但是，中国陷入相似危机的企业已经越来越多，前途也越发不明朗。受制于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与其坐以待毙，更多的人愿意与中国企业共荣辱，尽一份绵薄之力。在办公软件方面，假设微软撤出，那么使用WPS将是万千用户的选择。而对于金山公司，这或许是一次接续曾经辉煌的新机会。
WPS曾经辉煌过吗？是的，90年代以前，金山软件就是国人电脑的标配。那为何现在落下话柄总是有关模仿甚至抄袭？金山WPS和微软Office的文档有太多的雷同之处，又可以“深度兼容”，就此质疑WPS原创性似乎也无可厚非。
真实的历史情况是，WPS早在微软进入中国市场前的1988年，就已经发布了基于DOS系统的第一个版本。与这段历史彼此成就的，是“中国第一程序员”求伯君。高考过后，求伯君以数学满分的成绩考入国防科技大学，在信息系统专业的学习开启了他与计算机的半生羁绊。
这个阶段，中国计算机刚开始走出实验室，二进制的舞台正拉开序幕。1977年，清华大学等单位研制成功第一台微机；1983年，国防科技大学研制成功运算速度每秒上亿次银河-I巨型机，同年，《一个学生成功开发国防科大图书馆管理系统》文章登上《长沙日报》的头条，报道的主人公正是求伯君。1985年，电子工业部计算机管理局研制出与IBMPC兼容的长城微机；1993年，国家智能计算机研究开发中心研制出曙光一号全对称共享存储多处理机。一边是计算机硬件的实力不断突破，一边是软件产业随之蓬勃发展，市场正当繁荣。
1988年，求伯君来到深圳，加入金山公司。开始研发中国首款字处理软件WPS，金山软件的历史就此展开。得到金山老板张旋龙许诺的一句“让你专心搞软件”的承诺，求伯君如愿一头扎进的编程事业中。废寝忘食三度住院，肝炎发作时他也还在病床上敲着键盘。
是出于事必躬亲的责任心，也是出于一往无前的信念感，求伯君不计回报地投入WPS程序的编写，终于成就了软件，使1989年的WPS1.0获得了空前的成功。纯粹而坚毅的求伯君本人，也成为未来万千程序员的楷模，雷军就是求伯君的众多崇拜者之一。
WPS火了。在电脑还不算普及，营销推广的策略也不那么高明的时代，WPS一经推出，就凭实力吃掉了全中国90%甚至更大的市场，短短一年间就迅速积累2000万用户。据曾在金山公司的员工回忆，文字处理软件WPS在当时的很多用户眼里，就是电脑的代名词。
除了求伯君之外，这个阶段还诞生了许多在中国软件史上有筚路蓝缕之功的软件英雄。比如严援朝于1983年推出CCDOS，迈出了操作系统的关键一步；王永民于1983年发明王码五笔，是专为中国人设计的输入法；王江民于1989年推出杀毒软件KV6，成为当之无愧的杀毒软件之父。虽然现在看来，操作系统、五笔字型、杀毒软件等这类古早色彩浓重的软件，都只是情怀的纪念品，蒙上历史的灰尘，但一位位开发者的坚守，确实给中国计算机行业注入了独创和开拓的狼性。
更何况，金山的WPS一直到现在，也还持续更新而屹立不倒。雷军在采访中也谈及，自己在加入金山公司之前，就以成为“求伯君第二”为个人目标。而后雷军与金山、与求伯君的相遇，与其说是命运的巧合，更像是因志同道合而彼此吸引。
90年代迎来中国互联网的第一次大洗牌。就在雷军选择金山的1992年，微软带着Windows系统和Office来到中国。中国正式接入快速发展和壮大中的互联网，计算机科技工作者们不再与世隔绝。
平静被打破了。跨国软件巨头逐鹿中国，发展正如日中天的金山也败下阵来。微软公司发布了改变世界的Windows 95操作系统，相应推出了Microsoft Office 95。Windows系统正悄悄将DOS从人们的视线里移走，WPS却还浑然不觉。
一开始，微软对中国这块硬骨头也颇为头疼，被WPS垄断的市场并没有给初来乍到的Office办公软件什么好脸色，微软用尽浑身解数，就是高薪挖角求伯君也不在话下。当然，求伯君不为所动，而最终金山大意失荆州的缘由，还得归咎于与微软于1996年签订的一纸合约。在这份协议的授权下，双方软件的使用几乎可以无缝衔接，用户可以任意选择二者之一来读取文档。只是出于“互相学习”的期许，金山竟欣然同意签下协议，殊不知微软转身就卷走了金山的用户，取而代之成为霸主。
破而后立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WPS尝到了垄断的甜头，却没有意识到市场竞争并非一劳永逸，那巅峰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随着操作系统从DOS过渡到Windows平台，以及Word功能的不断丰富，WPS用户也逐渐通过‘格式开放’这座桥梁转移到了微软Word旗下。”曾经在金山工作的员工这样总结。更糟糕的是，这一切都成为WPS被人们诟病抄袭Office的源头。其实回过头来我们可以清楚看出，在早期，这两款软件的界面操作的迥然不同。
>>左图：1992年Word界面；右图：1992年WPS界面
微软有简洁明了的图形界面，更有默许盗版存在的经营策略，很快赢得用户的青睐。而WPS不仅在大意中流失了大批客户，还因为来不及赶上Windows的首班车，在技术上也落后了一大截。“当时那种失败的感觉，只能用兵败如山倒形容。”雷军如是感慨。雷军和求伯君受挫的这段日子里，中关村第一代巨星们，譬如CCED的朱崇君、开发UCDOS的鲍岳桥、中文之星开发者王志东，也在经历着各种不同的蜕变。
此后金山的发展多少都带有一丝苦涩，而立之年的求伯君甚至将老板张旋龙奖励的别墅都给卖掉了，硬撑着WPS软件新版本开发下去。这段时间，金山在别的软件制作上也小有作为，1995年成立珠海西山居工作室，1996年成立金山词霸项目组，1997年成立金山毒霸研发小组，不久就陆续推出了剑侠情缘、金山词霸等一系列人们喜爱的作品，为品牌的创建立下汗马功劳，也更是为了反哺WPS的重启。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来袭。货币贬值、股票大跌，起飞十年后发生金融危机，亚洲奇迹不再，中国企业在历史的动乱中寻求变革。东南亚经济尚在迷途之中，中国金融市场也潜伏着种种危机，而互联网的科技狂潮已然掀起了新纪元。就在这一年，WPS97和Microsoft Office 97几乎同时出现，对峙中国市场。WPS97爆发出惊人的能量，短短两个月就出售1万3千套，位列办公软件销售榜榜首，与微软正面交锋。
1998年，联想入股金山，金山重组，求伯君担任金山副董事长，雷军任总经理。金山又辉煌了一段时间，直到推广WPS2000的时候，仍是硬气十足：“惶者生存，置于死地而后生，要么突飞猛进，要么坐以待毙，这是当今时代的竞争法则。”
2001年12月28日，中国加入WTO，政府首次进行大规模正版软件采购。同年，WPS2000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正版号召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政府大批量采购WPS，个人用户数量也不断增长。
只是，金山在执着于办公软件开发的同时，似乎又错过互联网起步阶段的红利了，回过神来，百度、腾讯等未来中国的互联网巨头已经跑远。而且，用户们似乎更加习惯甚至是重度依赖微软Office，就连最早随Office文件运行自动出现的办公助手，也成为一代人津津乐道的微软经典。WPS占据的榜首，原来仅是这两年间的昙花一现。
这一次，又被挤到市场的角落的WPS，只能选择将全套操作迁移至Windows系统。而后，为了给用户更顺滑的办公体验和更低的学习成本，WPS连文件默认的后缀名都配合着微软Office的格式。当然，这些也算是遵循当初合作协议的条款。即使WPS在界面和运行思维上大面积照搬微软Office，微软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更绝情地把二者的兼容功能给单方面取消掉。
2007年10月9日，金山终于在港交所敲钟，此前金山5次谋求上市，竟然5次都被打回。金山挂牌上市了，时任金山CEO的雷军，终于要登上人生巅峰了吗？事实上，雷军身心疲惫，万分失落。这家倾注了他们16年时间的软件公司，上市之后市值也仅6亿多港元。即便在今天，也仅是阿里、腾讯、百度等公司市值的零头。两个月后，雷军从金山辞职，转而去开启的就是有关小米的传奇故事了。
在WPS从探索到辉煌、从沉沦到再次崛起的这一路上，盗版也无时无刻不随之滋长。金山曾经大刀阔斧地掀起了一场“红色正版风暴”，当时效果甚佳，100万套金山词霸、金山快译等低价正版产品一售而空。28元的通用软件零售价位为中国目前软件零售现象所罕见，以金山词霸系列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和金山公司的品牌影响，上市百天首推正版大行动的金山公司将再一次为全社会所关注。金山公司不遗余力推广全民正版的同时，赚取的是用户对旗下软件，尤其是对WPS的信赖和支持。
>>红色正版风暴 图源微博@雷军
而微软对待用户盗版的方式是放任自由，“免费”一词令人上瘾，在用户心理的天平上加足了砝码，遂纷纷弃用WPS，转向Office。拖垮了WPS的资金链以后，微软突然宣布打击盗版，“黑屏警示”引起轩然大波。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都没有离开“Windows系统+Office办公套件”的圈地。
如果说腾讯占据的是中国人的生活时间，那么微软则是占据全球人的工作时间。没有一款办公软件能像微软Office那样左右人们的工作。WPS在中国市场占有率往昔平均超过70%，败给微软后，近年来也能达到28%，但其全年销售额仍连微软Office的零头都不到。
从信息安全到云服务，未来任重道远
盗版打击事件其实敲响了我国在信息安全方面的警钟。而对信息安全至关重要的，正是从软件到系统的自主可控。
“对于国内企业来说，信创平台是信息安全的必经之路，而金山办公凭借32年来的技术积累和生态兼容，海量业务系统的适配，以及WPS云端一体化办公平台，一定会助力上海本地国有企业实现数据资产安全和平滑过渡。”金山办公相关负责人表示。
2019年11月18日，设计、研发和销售WPS的金山办公在科创板上市，业务模式包括：对政企端收取软件使用授权费、对个人付费客户收取增值服务费、向免费客户展示广告从而对广告主收费。即使用WPS，个人用户是免费的，企业版才收费。金山办公披露，截至2019年3月31日，《财富》杂志公布的“世界500强”中的120家中国企业，WPS为其服务的有69家。国内96家央企中，金山所服务的客户达82家。
中国软件公司不仅需要与国外软件厂商在产品技术上相抗衡，还必须从暗无天日的盗版环境中逃脱出来，相当不易。从政府到企业，高喊打击盗版，为正版而奔走相告多年，似乎都快要喊累了，但对消费者的选择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其实仍然是软件本身的硬实力。
这些年的经历也让金山成为了有远见的企业，2010年前便注意到移动端市场，2011年智能手机逐渐开始普及的时候，WPS发布了第一个安卓版本，并每月一更，不断完善功能。金山办公的主要产品包括WPS Office桌面版、WPS移动版和金山词霸。WPS的竞争对手主要是微软的Office；其他比如谷歌的Google Docs和苹果的i-Work因为系统的关系，用的人也很多；剩下的比如永中Office、中标普华Office，用的人就相对较少了。两年后微软才注意到手机端市场的重要性，开始发布了iOS版Office，2015年发布安卓版。然而为时已晚， WPS在移动端市场份额已经高达90%，月活跃用户3亿多人。遥遥领先于包含微软在内的其他所有对手。
金山在云服务的建设上也相当完善。其中办公服务订阅是金山在人工智能和云服务集中投入的体现，也是WPS当前主营业务的核心增量和新增长曲线，更是推动金山走向复兴的重要一步。伴随着“在线文档”业务的发展，WPS看到了云业务的价值。虽然微软Office也支持云同步，但是OneDrive经常会出现同步问题，而WPS的云服务在速度和易用性方面都比微软Office更佳，可以很方便地在多个设备之间同步。WPS网盘把文件保存到云端，在任意的设备和地点都可以下载使用。金山文档还可以实现在线文档制作和处理，可以多设备或者多用户进行实时同步编辑，哪怕没有安装办公软件，登录金山文档的网页版也可以实现办公。
过去两年，WPS进入了员工总量增长最迅猛的阶段，公司员工数量由800多涨到2000以上，新增的员工都是为了人工智能和云技术与业务的更新而招募的。除了北京、珠海两个总部外，公司又在合肥、武汉开设了新的分部。值得一提的是，在2018年“AI Challenger全球AI挑战赛”中，首次参赛的金山AI Lab团队在机器翻译主赛道包揽冠亚军。“AI+云”给WPS带来的不只是产品形态上的改变，还让原来“工具”属性的产品变身为“服务”的平台。2018年，WPS正式对外推出WPS Office 2019企业版，产品集成了无痕水印、企业内协作等专属功能。同时，WPS还在探索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提供了智能写作的辅助功能。
雷军过去曾经谈到，金山做云服务挺不容易的，当年九死一生，但是在2012年、2013年坚定地选择了云服务。当时在金山，要在云服务市场花十亿美金，是很难的决定。金山为此专门开了董事会、股东大会，就害怕做了一半不做了。雷军说，做金山云的动因，很重要的在于金山骨子里的这种不服输的精神，“力争上游的这种心态是金山在每个阶段里面都在往前走的原因。”
现在的WPS抓住了大部分中国用户的痛点。就以添加页码为例，在Word里，需要给页面添加分节符，再取消前后页关联，才能设置不连续页码。这几个步骤里，可能仅仅是搞明白什么叫“分节符”就够让一批用户头大了。但是在WPS里，只要用户调整了页码格式，软件就能帮用户把这些事都做了。除此之外，WPS里还能编辑PDF文档，从图片提取文字。不少学生也表示，论文写作过程中，甚至都不用退出WPS，就能给自己的论文查重。本来他们的电脑里都是有正版微软Office的，但就是为了毕业论文安装了WPS，之后就更倾向WPS这个软件带来的顺滑体验，WPS这个“百宝箱”的策略显然是成功的。最新版的WPS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仅仅处理文档，表格，演示文稿的软件，它还可以制作流程图，绘制思维导图，在线作图，日程管理，便签等多样功能与一体的办公平台基本上解决了学习、工作和生活中的各种需求。而且比起只能按年续费、或者买断本地版本的微软Office，WPS的会员策略也更适合大多数人随买随用的需求。
伴随办公线上化、协作进程的加强，办公软件已经成为企业服务市场价值递进的入口，谷歌、腾讯、今日头条在内的互联网巨头都在做文档类产品目的正在于此。长久以来，电脑上几乎所有的大型工具软件都被国外的巨头牢牢掌控，如Microsoft、Adobe、Autodesk、Maxwell等，金山办公就是软件国产化的开始。在手机上，WPS已经能够做到让其他所有竞争对手都跟随模仿；在电脑上，如果WPS能重返辉煌时期的市占率，那么它一定是真正洞悉了用户的期望，抓住了云服务和协同办公的应用关键。
风云变换的电子世界，你方唱罢我登场，金山这三十多年，诉说着中国软件企业的辉煌和落寞，也表达了国产自主研发的坚毅决心。深耕办公领域的金山办公通过先发优势，终于回到办公软件行业的主赛道，未来将以更积极的技术开拓迎战新老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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