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和他的女人们
#「闪光时刻」主题征文 二期#
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
“北京梧桐树,南京沈万三。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在中国,即使是不懂他诗词的人,也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文化影响力,流播于当时,传诵于未来,覆盖古今,千古永在。
今天,我们不讨论他的诗,他的词,他的画,他的文章,他的书法,他的美食,我们只聚焦那些他身边的女人们,也许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认识一个真实的苏东坡。
结发情深,不思量,自难忘
苏轼的第一任妻子叫王弗,是苏轼的老师王方的女儿。16岁时嫁给苏轼,那年,苏轼19岁。两人在一起度过了十一年的恩爱时光。
王弗的生平为人已不可考,但从苏轼为她写的墓志铭中可以看出,苏轼对她满满的欣赏。
苏轼说,妻子为人非常谦虚,刚成婚时,不曾听她说起读过书。但后来,自己读书时,她终日陪伴,每有错处,她就指出来加以提醒,这才知道自己娶了个才女。
王氏不但有才,还有识人之明。有朋友来家造访,她就立于屏风后,察其言行。待客去,她品评人物,说某某可交某某不可交。事后发现,她说的全部正确。
王氏还是自己的良师益友,管自己就像阿爹。自己无论到哪儿去,王氏都要盘问清楚,备了案再走。
在老苏的文章中,王弗不但是生活上的良伴,还兼任陪读、参谋、政委数职,心灵上可以依靠,事业上可以助力,对自己严管厚爱,关心支持,是好妻子、好助手、好领导。
老苏对她是敬三分爱三分让三分怕一分,十二分的满意,由衷地喜爱。
不想,天妒良缘,恩爱夫妻不到头。王弗27岁时就与世长辞,撇下了6岁的儿子苏迈,还有哀哀切切的苏东坡。
苏东坡难过,苏东坡的母亲也很难过,她特意嘱咐苏东坡,阿弗是你患难时嫁给你的,你不能忘了她。你要把阿弗安葬在我的坟墓之旁,百年之后我们都不寂寞。
痴情男苏轼在墓之东坡,手植雪松三万株,“老翁山下玉渊回,手植青松三万栽”,以寄托哀思。从此,自号东坡。
十年后,他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悼亡词《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把对亡妻的思念、怜惜和自伤融为一体,让人不禁为之动容,潸然泪下。我知道王弗,就是从这首词开始的。
但窃以为,王弗能够名传千古,不是因为自己太优秀,而是丈夫太优秀了。
虽然在丈夫眼里,她是百般优秀,但用名传千古的标准去衡量,她还远远不够。她文不如李清照,武不如梁红玉,只因嫁给了大才子苏东坡,便随文词而不朽,而千古流芳了。从这一点上说,她嫁给苏东坡真是赚大了。
再婚夫妻,患难相随,死辄同穴
苏东坡的第二任妻子叫王闰之,是前妻的堂妹,比苏东坡小11岁,是初婚。
这是陪伴苏东坡时间最长的女人,在今后的岁月里,她将陪伴苏东坡经历人生中的多次起伏,足迹踏遍祖国的天南海北。
她也是最受苏粉们鄙薄的女人,只因她在“乌台诗案”中焚毁了苏东坡的所有文稿。当时,官兵围船,索要东坡书稿,她怕这些文稿落入官府,再被有心人利用,便一把火烧了。事后,东坡与她搜寻,十去七八矣。
《黄州上文潞公书》: “轼始就逮赴狱……至宿,御史符下,就家取文书。州郡望风,遣吏发卒,围船搜取,老幼几怖死。既去 ,妇女恚骂曰:‘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烧之。比事定,重复寻理,十亡其七八矣。
苏东坡的字字珠玑,化为了张张飞灰,永远消失在了历史的时空中。
有苏粉甚至把那天晚上称为了中国文化史上的浩劫,把王闰之视为了文化上的罪人。
苏东坡对此给予了充分理解,说那是因为官兵造势,情势危急,焚稿乃是自保的正常反应。
但苏粉们不买账,因此对王闰之不满,将王闰之说成了一个文盲村姑,不然又岂会干出焚稿的蠢事?又弱化她在苏东坡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甚至谈到苏东坡时,只提原配王弗和小妾王朝云,有意略过她。
其实,王闰之是王弗的堂妹,伯父是进士,过去大家族里,叔伯姐妹都是共养的,王弗饱读诗书,她纵使不才,也绝不会是文盲村姑。
纵然才学不如姐姐,才情不如朝云,但作为一名陪伴了东坡25年的妻子,她在苏东坡的生活中又怎能不重要呢?
苏东坡的诗文里处处有她的身影,有对她视前妻之子如同亲生的赞赏,“三子如一,爱出于天”;有离家远行对她的思念,“飞雪似杨花,犹不见还家";有诀别前的牵挂,“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更有平生对妻子连累多、陪伴少的愧疚,“旅殡国门,我实少恩。”
后来,他对飘泊不定的宦途感到深深地厌倦,他们商量着弃官还乡,共享归隐之乐。不想闰之薄命,没有等到那一天,便撒手人寰,撇下苏东坡与世长辞。这个一直坚定地与丈夫一起走在贬谪路上的女人,终于走完了她担惊受怕颠沛流离的一生。
她的丈夫为此痛彻心痱,引为终生遗憾。
“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惟有同穴,尚蹈此言。”
惟有同穴,尚蹈此言。这是苏东坡无奈的补偿,也是多情的誓言。生不同乐,死当同穴,再续前缘,咱们在异世做恩爱夫妻。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
王朝云,字子霞,钱塘人。12岁时来到苏府,能歌善舞,得苏东坡亲授诗文,既是妾侍,又是学生。她对苏东坡既有仰慕,又有理解,与其简单地评为老夫少妻,还不如说是师生恋来得贴切。
宋时,妻是伴侣妾是财物。妻子只能有一个,妾侍却是消费品,享乐工具,多多益善。
苏东坡就有一大群歌儿舞女,但他还不满足。他曾无限羡慕地说“我甚似乐天,但无素与蛮。"乐天指白居易,素与蛮是白居易的两个美妾樊素与小蛮。白居易曾写诗赞美自己的两个小妾“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苏东坡深深艳羡,为自己没有这么出色的小妾而遗憾。
但他对这些小妾并不用情,还把此当作旷达。他曾经为了获得一匹马做为脚力,而用一个妾作为交换,“只为山行多险阴,故将红粉换追风。”
当然,感情都是相互的,他不将小妾当作人,小妾对他也无感情。在他即将流放海南前,他将一干歌儿舞女遣散,众人皆借机而去。唯独朝云不畏家贫路险,毅然留了下来。
这令苏东坡非常感动,这一次,他不再羡慕白居易。“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玄。”杨枝代指樊素,樊素在乐天病时,终归离去。而朝云对自己不离不弃,就像晋朝的范通德陪伴刘伶元一样忠贞不渝。
从此,他不再娶妻,朝云成为了苏东坡晚年的唯一伴侣。虽然没有正妻之名,苏东坡却待她如正妻。
王朝云曾为他生过一个儿子,乳名阿干,苏东坡曾为他写过一首著名的诗: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可惜此子未周岁而夭折,苏东坡为母惜子,颇以为恨。
朝云不但是他的患难之伴,还是他的灵魂知己。宋代费衮的《梁溪漫志》载,苏轼有次摸着自己的肚皮,戏问诸妾这里是什么。诸妾多云是锦绣文章,唯有朝云说,是满腹不合时宜。苏东坡哈哈大笑。
后来,朝云在苏轼再贬惠州时去世,为了纪念她,东坡在她墓地之侧建了一个六如亭,亭上有对联云: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后记
苏东坡一生落拓不羁,屡遭贬谪,跟随他的女人们,没有一个过过安定富贵的日子。
但她们却始终如一,不离不弃,照顾和陪伴着中华瑰宝苏东坡,带给他生活上的温暖和精神上的慰藉,为他的创作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我们在纪念苏东坡的同时,实在也该记住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