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斥是当下网络文章的最优解
为一个在校生,我发现写学术论文和写网文,完全两种风格,两种笔法。有必要跟读者汇报一下。
一、两个世界
学术论文里,个人主观情绪是大忌,最好每句话,每件事,每个观点,都有别人的文献进行支撑,而不是自己想当然的臆想。这样即便某个引用错了,那也是被引用者的问题,不是作者的问题。
但过去一个月我发现,这些学术上严谨的做法在网文世界完全没用,不会得到激励。反而小心考证会损害时效性,丢流量,甚至被骂。
我发现大部分读者读网文时,并无精力和兴趣对某件事情进行系统性梳理。他不想听详细的考证和论述,他只想通过你的笔,证明他是对的。
比如他觉得特朗普是个沙X,那就只想看骂特朗普的文章,你客观地写,没有骂他,那就是在给他洗地,就会屏蔽你。
这类事不仅发生在中国,也发生在美国。美国家庭因为特朗普和政治议题闹得夫妻离婚,朋友绝交,家人成仇也比比皆是。这是一个人性和世界性的问题,不是某个国家的问题。
简而言之,学术做法只是象牙塔里的法则,在现实世界行不通。这就是咪蒙说的,网文世界精髓全在“情绪”二字。
二、怒斥
所以,网文最优解是怒斥。
怒斥的根源在于,个体之间本质冲突。许多家庭,会因为吃完饭谁洗碗而口角。
人永远有攻击性,这是动物本能。我们本能地攻击那些损害我们利益或价值观的人或事。
我们先攻击李大夫,他胆敢造谣;然后又攻击训jie李的警察,他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最后再攻击同情李大夫的博主,他们用李的生命赚流量吃人血馒头。
我们攻击留学生,因为他们可能带毒回国;攻击赴英的富裕家庭,凭什么他们好事占尽;攻击美国人,缘何他们霸占宝座地位近百年。
姓许的小姑娘怒斥国民,国民反过来怒斥她。只有怒斥才能爆款抓住眼球。
有些人难以理解今天互联网上的愤怒与撕裂,需知这是人类的常态:
10年前我们怒斥贪官,
20年前怒斥美帝炸馆撞机,
30年前怒斥倒爷,
40年前怒斥四人bang,
50年前怒斥走资派和大毒艹,
60年前怒斥苏联修正主义,
70年前怒斥资本家和地主,
80年前怒斥日本帝国主义,
90年前怒斥军阀,
100年前怒斥列强,
110年前怒斥满清权贵,
120年前怒斥八国联军。
每个时代都有怒斥的主题和对象。有人遗憾地觉得今天的对外强硬并不可取。
但如果归纳历史,怒斥八国联军、列强、日寇、苏修、美帝,总要好于内斗。
今天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攻击性,大抵是因为经济在减速。经济增长放缓,人们闲得无聊,就会打嘴炮;资源趋于紧张,冲突就难免加剧。
因此保持内部团结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内部的压力,转移到外部去,也就是仇外,这几乎没得选。
另一点,怒斥文得以大规模的传播,是因为其在心理上,能够通过塑造“敌人是谁”,进而证明“我是谁”。
只有证明“我是谁”的时候,我们才有动力积极转发——要让更多人听到“我们的声音”!理性辨析文不是用来证明“你是谁”的,激发不了心理上的认同感,只是一个学习和参考而已。这是怒斥文淘汰辨析文的一个原因。
三、怎么办
这就要求,今天的作者面对领导约稿,能写学术论文;面对读者,会写爆款爽文。前者追求客观,后者操控心理。
我们需要理解其中差异:
冷静客观的文章,是为了让读者获得知识和思考精华;操控心理的文章,是为了让读者获得即刻满足和情感宣泄。
写前者的,往往不屑于后者的“卑劣”与心机。写后者的,也不屑于前者的迂腐和小众。
这个差别源于,前者的自我定位是知识分子,是启蒙者,是良知的化身。后者的自我定位是供给者,是生产者,只要有需求,就应该去满足。前者用道义和良心衡量世界,后者用生产和市场衡量世界。前者偏是非观,后者偏输赢观。
价值坐标系不一样时,你在论是非,他在论输赢,谁也没办法说服谁,各取所需就好。若干年后,信是非的可能突然悔悟去追求输赢,追输赢的也可能良心发现开始求是非,这事你作为局外人,没法判断别人的价值取向。
你要问我对他们两种什么态度?我的答案是我尊重讲良心的人,同时佩服会赚钱的人。
因为我很少怒斥,所以我永远成不了爆款。